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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眼的东西不见了,也是她最珍爱的东西,你难道没有想过去找一找吗?”容铮抖了抖手里的烟,这是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冬宁咬了咬下唇,嘴张了张又闭上,肩膀塌了下来,过了一会,他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一刻都没有,因为……因为那玩意早被我砸烂了。”

容铮一愣。

冬宁随后仰起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皲裂的纹路:“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好像是读初中。我和同学因为小事情发生口角打了起来,老师要请家长。当时我妈来了,那同学的家长是做生意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妈的职业,就讽刺了几句。我那同学听了,回头到班里大肆宣扬说我妈是卖的,说我是婊子的儿子。我小时候对这些事情比较傻,不太懂人情世故,我就大声反驳,说我妈妈是剧场的演员,专门演奏乐器的。然后……”

冬宁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把眼角弄得通红:“我为了证明,带着那小子去了红灯路,当时灯暗了,我血一下上了脑袋,直接撞门冲进去……”

容铮无声地叹息。

“我小时候总觉得那扇门很高大,很坚固,但我撞上去的时候,只两下,那门就倒了……”冬宁揉了下通红的眼睛,想起那个愚蠢的傻小子,眼睛酸胀得难受,“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蛋的混蛋,我当时冲进屋发疯了一样,把所有东西全都砸了,尤其是那把琵琶。因为我知道我妈很爱护那玩意,所以我就狠狠地拿起来,当着她的面狠狠地砸下去,把那东西砸成了碎片。我觉得那样很爽,像是报复了我妈一样。我边砸,边歇斯底里大喊着,像个疯子一样,所有人都吓坏了……但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我妈她、她……当时看见我那模样,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有没有受伤……那一瞬间,我的心啊,疼得、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冬宁捶着胸口,一下一下,眼泪大颗大颗从红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滴在钱国平的领子上。钱国平低着头,老泪纵横,他太懊悔了,他这辈子做了些什么蠢事情,害得他明明子孙满堂,却落得老来孤身一人的下场。

那把琵琶散架了,女人的梦也破碎了,她彻彻底底断了念想,成为一辈子为儿子活着的行尸走肉。那破碎的琵琶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压迫着冬宁的巨山,沉甸甸的压在肩上,让冬宁自惭形愧,不敢去探索母亲的梦想,将那琵琶和母亲的往事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也成为了一辈子为母亲活着的行尸走肉。

容铮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冬宁很可怜,也很可悲,他吐了口烟,沉着嗓音说:“冬宁,即使难受,你还是得回忆。你知道吗?当我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我看见是浓浓的爱意,不仅仅是对你的,还有那琵琶上透着的浓浓爱意……你还记得那个老班主吗?”

冬宁一愣。

“我大概找专家查看了下照片上的琵琶,发现这琵琶不仅工艺精美,用料也极为贵重,专家说这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冬宁,这样的一副乐器,如果不是至亲至爱的人谁舍得拱手相送?能送这乐器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位把你母亲拉扯大传承一手琴艺的老班主。老班主一生孤苦没有孩子,他把你母亲当亲生女儿,当年老班主因为你母亲不听话一时生气走掉,但是老人总是口是心非,后来接到你母亲电话,便一直苦苦等着,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可是你母亲因为羞愧一直没有找过他。我找老班主周围的人打听过,老班主几次去找过她,她一直躲着不肯相见。她固执,老班主也固执,干脆搬到了这里,就等你母亲想开了去见他。后来直到他到了弥留之际,你母亲才终于答应去见了他最后一面,然后把东西藏在了坟头,墓碑底下。坟墓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坟场里,环境很好,管理也很严格,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拿到这份文件。”

第449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九十一)活着

容铮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片刻,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用餐巾纸细细包着,他将餐巾纸打开,里面是一张一寸照片。

冬宁好像预料到那是什么照片,颤抖着手,将照片接过。照片上的老人拘谨地看着镜头,全白的头发服帖地梳在脑后,枯树皮般的脸上却意外地看起来很慈祥。

这个老人太眼熟了。冬宁小时候没有多少钱零花钱,从上学开始到高中,他的零花钱永远只有两元。他母亲对这个一点没有上心过,太过焦虑于生存,没有功夫去想这钱够不够花,能不能跟得上物价。偏巧冬宁在这方面又很懂事,没钱花也不吭声。那时候德克士在市里开起了第一家,同学们下课都在谈论好吃的汉堡炸鸡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