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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拨出的瞬间,那边就接通了。

不等对方出声,男人先开了口:“活着。”

那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随后十分不礼貌地挂上了电话。穿着矿工服的男人倒是毫不介意,好似习以为常,接着他拆开手机后盖,把卡取出来掰成了两半,埋在了眼前的土里。

就在这时候,背后密林里传来犬吠的咆哮声,奔跑声由远及近。

男人扭过头,听见有人厉声喝道:“干嘛的!”

那男人伸手往胸口一拍,掏出盒白沙,接着脸色神色骤然一变,再回头时候带着几分猥琐,谄笑着递出去:“矿里的,睡不着,出来抽根烟。”

巡逻的武警狐疑地朝他看了眼,男人露出满是黑垢的牙齿,讨好地笑着,黑乎乎的脸看起来老实巴交,伸出来的手上还有长期抬煤留下的黑色的茧皮。

“大冷的天,在这风口,抽烟?”武警没接烟,朝他皱了皱眉,“我看你偷偷摸摸的,这里可不准拍照摄像。”

“没有,没有。”男人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摊在手里,“您看,我这破手机没那功能啊。现在手机贵啊,动不动一两千,抵我一月工钱了。我看这手机能用,一直没舍得买新的。警察同志,我就是瞧瞧热闹,我活半辈子了,可从没见过现实里警察抓歹徒的,这不好奇嘛!”

“行了。”武警余光扫了眼男人手里的手机,目光最后定在男人的脸上,“没什么可看的了,赶紧回去休息了。”

“好,好。”男人忙不迭地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朝武警做了个怪模怪样的敬礼姿势,然后垫起脚带着风,飞快跑了。

那武警扫了眼周围再没什么人,搓了下冰凉的手,往后扯了扯绳子,打算收工。德牧固执地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蹦着,发出低呜的咆哮声。这是某种信号,他一下起了疑,松了松拉紧的绳。德牧立刻气势汹汹地往前冲,接着停在了方才那矿工站着的位置,黑色的大尾巴朝后猛地一扬,抬起两只锋利的前爪开始疯狂刨地。

武警连忙走上前,就看德牧倏地停住动作,用湿漉漉的黑鼻头从松软的泥土里顶出半张si卡,他猛地想起那男人手心里的古董手机,脸色骤然变了。可再回头,那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从武警站着的位置顺着山头朝前看去,能看见四座连绵不断的山峰,正值四月春季,山顶融化的冰水汇聚成小溪顺着崎岖狭长的山道缓缓朝下淌着,一路经过松软的泥石,发出“叮里当啷”的声响,显得这里的夜轻快宁静。

水涧间,一只覆满湿软泥土的皮鞋“啪”的一声踩在干脆的枝干上,无情打破山林间的安详,几只刚刚探出触角的蜗牛,连忙把触角又缩回了壳里。

“老秦,你慢点,走那么快,当心跟大家走散咯!”后头一个女声焦急地喊着。

“还慢,都走了多久了。”老秦一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把身上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再裹了裹,喘了口奶白色的雾气,朝走来的人大力挥了下手,“明海,看下几点了?”

胡明海扯开袖子看了眼手表:“零点过半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秦挺起肚子,朝地上啐了个唾沫,“这他妈都走了多久了,还有没有完!”

平时走平地走一小时就叫苦连天,这要爬无人开发的山道,简直堪比人间炼狱,到了这会儿,老秦的两腿肚子像是有个小榔头正对着使劲一阵阵敲,又酸又软。

“行了,老秦,你安生点吧。这一路就你没完没了的抱怨,你以前不是老吹牛说什么下乡的时候,每天要走三十多公里路去挑水吗?对了,我还记得你不是每周都要爬山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说完后头几个人忙不迭地开始起哄起来。

“你们懂什么啊!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毕竟没难没灾的,养尊处优那么多年了,平时都是坐办公室,下班还有车接送,最多周末爬爬山,休闲下,哪有大冬天跑这荒无人烟没开发的地方瞎转,嫌命长吗?”老秦不以为然,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崎岖的山路,额头上挤出刀刻一些的褶子,“上次体检查出了三高,这再使劲折腾这么一下,我怕没到山下,就嗝屁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乌鸦嘴。”高主任皱了皱细长的眉,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妆已经晕染成一团,但是气色已经比五个小时前好了很多,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她现在都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接到开会的通知,她随便收拾了下,就坐上了来接人的大巴车。趁着坐车的功夫她还想要赶紧睡个午觉,免得在下午开的那场冗长乏味的会议上睡着。现在一回想,一开始她就该注意。她睡眠一向很浅,可昨天却出奇的沉,迷迷糊糊中记得车在半路停了下,接着就不省人事的睡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尖叫声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