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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外面下着狂风骤雨,喧嚣和烟尘透过合不拢的窗沿缝隙渗进屋里,把病房里本就阴森的气息掺上不安,像是处在垂暮之年的老妪显得房间更加死气沉沉。

他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意识渐渐清晰,阴郁沉闷的记忆冲开梦魇屏障,潮水般在脑中一拥而上,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半睡半醒间模模糊糊去寻找梦里的影子。

时针的指针咔擦咔擦响个不停,医疗器械呆板的声音毫无起伏地在屋里响起,他在声音交织的生冷背景中,隐隐约约能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而他清醒地明白那只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一段无法忘怀的音频,因为他睁开眼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影在眼前走过。

这样半昏半醒的状态维持了许久,始终没有医护人员进来,他迷迷糊糊中还想这医院实在不够专业,而且好像他醒来的也不是时候,不怎么隔音的墙壁外不时地有警笛声响起。

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半个月漫长的时间,身上的肌肉和神经还没那么快苏醒,等他终于脱离了头昏脑涨的状态,决定自力更生叫下医生,这一转头,他就愣住了。

容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高大的身子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椅子里,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憔悴,眼底下的青痕几乎快成两团挥之不去的黑色,手里的电话还亮着屏,电话已经显示在两分钟前自动中断了,估计是在打电话过程中实在扛不住睡过去了。可他一只手还恋恋不忘,好似生怕人会趁他睡着偷偷溜走似的,紧紧地抓住舒墨的手。

舒墨神情复杂地侧头看着他,沉默良久,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下,他往回抽了下手,接着,那只无意识的大手本能地追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密不可分地靠在一起,然后,十指相扣。

手机被颠到了他跟前,过程中碰到了个按键,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几行字毫无预兆地撞进眼睛里。

山。与。

三。タ。

——想要知道舒墨的秘密吗?(图片)

那是一张照片,光线昏暗的背景里,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穿着病服,两眼呆滞地看着镜头,他身后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涂鸦——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间,在一团鲜红仿若血迹的痕迹中间,画着一个身首分离的女人。

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突然穿过记忆的隔膜猛然刺进耳膜里,他难以置信地手一抖,图片上的男孩被昏暗的光线折射成扭曲的模样,阴森的面孔好似活了过来,冷冷地朝他笑了。

他骤然屏住了呼吸,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看了容铮一眼,容铮两眼紧闭,还在熟睡,对此毫无察觉。

他浑身冒起了一层冷汗,轻轻点开了屏幕。容铮向来没有秘密,他的手机也从来没有设置过密码,任何人都可以打开看,好似他为人般坦坦荡荡。舒墨也因此从来没有想过手机里会有什么。

发短信的人不怀好意,手机里除了这条短信,还有另外好几条。时间最早能联系到去年年初,容铮最开始还会回复几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那人始终没有回答,只是做些扰乱人心智,却又语焉不详的事情。到最后,成了有来无回的单方面沟通。他本来还带着些侥幸,期冀着容铮没有看过照片。但一看发来时间,那时候他们还在淮赧市,两人正处在冰都要融化的热恋时期,互相把彼此刻进了骨头里,黏糊得恨不得成连体婴。

现在一回想,简直荒唐得可笑,可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手心全是冷汗,手指也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才重新镇定下来。

容铮从始至终是知道的,他苦心遮掩的身体里的秘密,那心底阴暗的心思,都透过这小小的手机传给了对方。僵硬的表情,偶尔反常的举动,生硬的肢体语言,到处都是演技拙劣的痕迹,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是对方演技高超,是他意乱情迷昏了头。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和自己同床共枕,是恶心,是怀疑,是厌恶吗?

舒墨被屋里的消毒水弄得头晕目眩,像是一把重锤正高高地举在头顶,一下一下砸着脑袋,又像是无数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嘲笑他的愚蠢无知,昏昏沉沉间他大脑空白地点着屏幕,好像如果这样不停点着,那手机的时间就会回溯,一切就可以从来。

尽管如此,但他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从最开始看到照片的震惊到看了满满一收件箱的信息,他突然陷入了一种深达灵魂的宁静与安详,他轻轻提起嘴角,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眼睛里却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