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作为唯一了解现场情况的公职人员,很多人想知道周鹏在孙家死前都听到了些什么,无论那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魏威都不得不防。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守在周鹏身边,就是为了警惕那些不怀好意的“意外探视”。这时候他感到了难言的无力感,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实在难以分辨那些担忧的面孔到底是敌是友。
周鹏手术完立刻被转进了icu监控室,那里标着闲人勿进,穿着特制隔离服的医生护士把他挡在了门外,问:“你是家属吗?”
“我……”他喘着气,看着护士,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突然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这群人急急忙忙冲到异地他乡,开着玩笑说着生死看淡,一旦横遭祸事便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医院这种对于生老病死格外重要的轮回之地,也异常冷酷无情,护士早就看惯了这些。
更何况周鹏还是个一回生二回熟的常客,她按照章程拿出文件递给魏威,最后还是忍不住多说几句:“这还是个二进宫,你们警-察行业也是不容易。你放心,这人命大,但是也说不准,失血量太大,身上没块骨头好的,随时可能有危险……你看你要不要签个字,其实不签也可以,领导打过招呼。”
“那就不签了吧。”魏威朝对方摆摆手,平静地说,“我是他同事,要是有事通知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站在病房外,茫然无措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廖城嘉打来的,魏威朝屏幕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没有接。
廖城嘉举着电话就站在走廊的拐角,他看着魏威靠在墙上的身-体突然像是没了骨头似地往下坠。
“……魏威!”他着急地朝前踏了一步。
可下一步却僵住了,他看见魏威蹲坐在地上,两只手臂怕冷似地抱在一起,那样子一下把他的心都刺痛了,他看着魏威仰着惨白的脸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脸上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廖城嘉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从来没有在魏威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可他清楚他在难受。廖城嘉把手机揣回兜里,轻轻地走上前,然后沉默地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魏威。因为他不知道他该说什么,说什么也都不合适,毕竟那是周鹏,他们是打小到大的死敌。
经过了一-夜,魏威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了,背后也蹭了满背的白灰,他好像没看见廖城嘉,也没看见周围纷杂的人群,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个不知所措的他,还有病房里沉睡得没心没肺的周鹏。
廖城嘉穿着亚麻色的大衣,剪裁得体的布料直直往下垂着,还是那副和魏威一点不搭的贵公子模样。
走廊里人多了起来,来送病人的家属跑来跑去,有的在哭,有的蹲在地上捂着脸,都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廖城嘉这时候顾不得矜持,就着那身昂贵的衣服,蹭着墙上的白灰毫无形象地蹲坐在了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小声喊他:“魏威。”
魏威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他仿佛才从沉重的睡眠中醒过来,怔愣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廖城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不大的声音说:“就刚才。”
其实来了有好一会儿了,但魏威似乎真的没有察觉到,木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魏威的手冰冷得刺骨。廖城嘉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盖在魏威身上,然后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会,我在这里帮你看着。”
魏威一言不发地摇摇头,大而圆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廖城嘉皱起了眉头,他不在乎旁人伸出手臂把魏威揽进了怀里。魏威手脚冰凉,廖城嘉就握住他的手,开始来回搓着,魏威把头微微一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了廖城嘉认真的脸半晌,闷声说:“我怕。”
廖城嘉依然搓着他的手,认真问他:“怕什么?”
魏威把身-体偏了偏,就侧着头看着廖城嘉,说:“我怕他死了。”
廖城嘉笑了,敲了下他眉心间:“他不会死。周大鸟这人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魏威没有跟着他笑,而是说:“人都是会死的。”
廖城嘉耐心地对他说,语气像是哄孩子:“对,但是你放心,周鹏这人命长,我死了他都不会死。”
魏威一愣,倏地坐起来,着急地抓着他袖子喊:“你才不会死!”
廖城嘉看着他圆圆的眼睛眼尾染红了,抿着嘴笑了笑,说:“我和他八岁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才刚来院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一来就要和我打架说是比谁厉害,我那时候嫌弃他又脏又土,不想理他,他就天天蹲我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