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这张照片档案室没有,应该是在警方发现之前拍的。当时出警的警察去现场,看见孩子死了,脑门充血瞬间失去神智,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叫救护车……”
小张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他睁大眼睛,一把捂住嘴,踉跄地退后一步,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死了那么久的孩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郑平又是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已经发现了失踪的两人在戒毒所,为什么还要再去那间出租房……还先拍了照片,才抱着孩子的尸体冲出去。他、他难道是想要借这个动作,掩盖什么?”
周鹏沉默地站起身,把照片塞回信封里,装进证物袋,原地转了个身,看向墙角。
昏暗的墙角立着个五斗柜,有限的灯光触及不到那里,潮湿闷热的环境下,木头开始发出陈旧腐烂的味道,靠着墙的地方生出一堆黑色霉斑,被一张深灰色粗布长年累月盖着,看得不太真切,粗布上面摆放着色泽光亮白瓷花瓶,反而显得那昏暗的一角有些活波的生气。
市局外围种了一圈色彩艳丽的花草,一到夏天就争鲜斗艳,经常摘一两支放办公室,花瓶里插着两三支色彩各异的鲜花。
周鹏此刻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只觉得花瓶在这简陋陈旧的家具里出现的分外突兀,便伸手径直把那花瓶拿起来,一把掀开那张粗布,他瞳孔微缩,手背上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那下面是一堆远距离偷拍的照片,从各种角度偷拍公安局整栋大楼,包括监控设备,工作人员,居然还有一张是他从老周在郊区那个家里走出来的照片,看右下角的日期,就是年初的事。
那么早就……?
周鹏猛地站直了,他快速翻了翻那堆照片和胶卷,发现最底下埋了一张擦擦涂涂却万分详细的市公安局的建筑图纸。
圆珠笔深蓝色和红色的线条在上面上下交错参差不齐,下面写了一堆鬼画符似的文字,周鹏用了最大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别出两个字“电路”。
冷气充足的屋内,周鹏鼻尖冒了一排细密的汗,他茫然地摸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地问:“倪大爷为什么要监视我,为什么要监视市局,这些年关心都是假的吗?”他轻轻吸了口气,气息有些虚弱地说,“他就这么恨我们吗?”
小张愣愣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寡老头,连藏东西的隐蔽地方都没有,当年的体谅可能是赶鸭子上架。
小时候多年的集体教育让他本能要去体谅,只要有人说对不起,就下意识回复没关系,可恨意却没因此消失,反而此消彼长,就像封闭的大坝,只需要一个细微的缝隙,就演变成能毁天灭地的山洪。
可他毕竟只是个老头,一穷二白,文化程度也不高,只会修理些简单的电器设备,做不了多声势浩大、线索密密麻麻、真相一层叠着一层的大案。他只可能是随波逐流的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就算报仇也会用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提着凶器上门杀人。
可仇人是谁?
仇人在哪里?
自甘堕落吸食毒品的儿子?还是嘴里说着帮忙查案,却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黑警?但这些人都死了,众目睽睽下送进了锅炉,连起死回生的肉身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还有,当年负责抓捕审讯的缉毒队早就处分的处分,散到了全国各地,各级领导也被打发到了偏僻边缘的小城镇,有的还干脆出了国。想要找他们报仇,要环绕半个地球才能把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这不现实。
他连仇都不能报,冤都无处伸,所以这些年他都安安静静,求个踏踏实实过完后半生,能安度个晚年。直到有人寄来了那封有照片的信……
那照片是如何得到,郑平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想掩盖什么,现在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但那照片足够让一个愁苦的老人燃起愤怒,让他听之任之。
可对方是怎么和老人联系的?
周鹏翻了翻那堆照片,目光落在那卷胶卷上,老人爱好不多,就收音机听听曲,电脑也不怎么熟悉,手机也不爱用,更不用说单反相机,还在用胶卷的相机种类也不多……想到这里,周鹏动作一滞,不知怎么,看见胶卷的瞬间,周鹏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如意村消失的摄影师。
“老大,会不会是利用快递。”小张在抽屉里拿出一本边缘卷起的册子,快速翻了几页说,“市局所有的快递都从门卫手底下过,只要利用快递把东西寄到市局,甚至不用写清楚收件人,用一个彼此都明白的代称就能联系上。”
“很有可能,”周鹏走到门外还未拿走的包裹旁,四下看了一眼,沉吟说,“但倪红昶负责登记快递,有谁寄给他,他自己就拿了,我们根本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