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手指轻轻敲在桌上。
舒墨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响,像一下敲在心口,不由地眨了下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在自言自语,艰难地说:“他们在跟某个人传递消息……”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负责人在找容铮。容铮一顿之下,轻轻拍了下舒墨的头,示意他等自己一下,才抬步走了过去。
舒墨看了一眼容铮的背影,确认他走远,才从隔壁桌上飞快地扯了几张抽纸,迅速地擦了额头和手心溢出的汗水。
他低头擦着擦着,突然,他浑身一震,擦拭的动作猛然僵住,隐约中,他看见有一根轻飘飘的线落在掌心里,那是根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在他记忆里有着意想不到的强韧。
零星的记忆幡然苏醒,这一秒,寒意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舒墨轻轻打了个寒战,再低头一看,干净的掌心连粒灰尘都没有,哪里来的线?
一切都是虚假的心理暗示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握拳,想忽视那诡异的幻觉。
然而就在他握拳的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猝不及防袭来。他惊骇地发现,那根幻想中的线诡异地化作实体,在手里突然力道变大,死死地勒进他掌心的肉里。仿佛另一端正系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猛烈的挣扎着晃动着,导致他手里的线越来越紧,掌心几乎就要皮开肉绽。于是他拼命挣扎,想要打开手掌,丢掉那根线。
突然,他耳畔响起一声女人痛苦的呻吟。
一双冰凉的大手就在这时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不容抗拒地握着他的手,奋力朝两边拉扯,声音却温柔地命令他:“吸气——”
“呼气——”
一瞬间,他猛然屏住呼吸,好像某个暗藏在身体某处的机关,被咔哒一下,悄然启动了,大脑开始快于肢体下起命令,浑身克制不住地痉挛,一股难以描述的窒息感破开藏匿的记忆,直面朝他袭来。
这时,走回来的容铮听见了异响,他狐疑地走上前,只见舒墨双手紧紧地掐住自己脖子,脸色已经灰中带青,就要窒息。
容铮呼吸一滞,慌忙冲上前,把他掐住脖子的手往两边一拽,凑近他发青的耳边呼唤:“舒墨,快醒醒,醒过来!”
舒墨闷哼一声,挣扎着从窒息中清醒过来,轰然灌入肺部的新鲜空气,引起一阵胸腔共鸣的剧烈咳嗽。
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身体还在急骤地哆嗦着,意识艰难地回转,可眼前的世界依旧模糊一片,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噩梦还是现实,他眼神迷离地四处乱飘,在光怪陆离的虚影中左顾右盼,企图寻找方才呼唤他的声音,大颗的汗水滚下他的前额,他双手僵直着朝虚空伸出,循着叫喊声胡乱挥舞,直到容铮温热的大手握住了他,他才从绝望的梦魇中缓缓回过神来。
舒墨终于从绝望的噩梦中彻底惊醒,这一秒漫长宛如一个长昼。
容铮一把抱住他,好似担忧他再自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这时候容铮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整个人脱力靠在墙上,手里揽着同样没力气的舒墨。
两人依偎不知道多久,容铮一直把舒墨的手牢牢地圈在手心里,用拇指的指腹反复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直到舒墨逐渐冷静下来,用有些发紧的嗓子突然问:“杀人是什么感觉?”
容铮一愣,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想到舒墨坦诚的过去,容铮心突然针刺般疼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了舒墨的手指努力回忆:“害怕,恐惧,晚上总会做噩梦。”
舒墨眨了眨眼睛,仰头看他。
“还有失眠,焦虑,食欲不振,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因此救了其他人,那些人都死不足惜,不值得我为他们胡思乱想。”
他说着,掰过舒墨的下巴面向自己,郑重其事地嘱咐:“听到没,好好休息,有病看病,饿了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舒墨舔了下嘴角,应付地点了两下头。
容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舒墨就像个易碎的瓷器,外面涂着一层足以吓唬人的金箔能虚张声势,让人误以为是坚固的金属,然而刮开那层喷涂的薄沙,里面是一碰就碎的脆瓷,必须小心翼翼,格外珍重,否则一不留神可能就没了。
他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舒墨本身就敏感,也是个不太稳定的病患,他直觉舒墨方才的自残和赵睿龙被袭脱不了干系,不过没有追根究底,毕竟舒墨今夜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容铮目光落在舒墨脸上,那张被眼镜和刘海长期挡住的脸,此刻透露出少有的脆弱。
半个月的昏迷不醒把少年本来消瘦的身体透支得透彻,即使休息了两月,也没能休养生息够本。锁骨和下巴尖锐地就要戳出皮肤,身上除了一层皮,没见一丝多余的肉,脖子上青色的血管在柔软的头发里若隐若现,那细细的脖子好像只要一握,不需多大力气就能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