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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也没什么穷讲究,都是工地里的建筑工人,比起干净卫生,更注重份量和价格,六元钱一大碗猪油青菜面是小摊里最叫卖的一份早点。

上早班的工友互相打着招呼,对街上三五不时驶过的警车发起一阵高谈阔论的议论,只恨昨晚没能亲临现场,瞅见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事,不过聊着聊着话题一转,扭到昨晚要他们半夜上工的包工头身上,个个咬牙切齿痛骂着周扒皮。

这时,一辆出租车突然停在了路边,一个戴眼镜中年人从车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穿着条纹衬衫,打着棕色领带,手里拿着黑色真皮挎包,整个人打扮得一丝不苟,和污水横流的街道十分格格不入。

谁知他刚一下车,那出租车便踩下油门,急不可耐地冲出马路,就连附近招手的乘客也顾不上,像在躲什么晦气东西似的,轮子下带烟急冲冲地逃远了。

周围人见怪不怪,以为又遇见一个急着换班的出租车,继续汗流浃背吃着早点。

小面朴素的香气阵阵扑鼻,那中年人停在早餐摊前,像从水里刚捞出来,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湿,脸上浮着异样的潮红,直愣愣地盯着冒着白泡的汤锅。

女老板赶忙颠着大勺招呼:“大哥饿了没,我这儿啥都有,包子面条油条豆浆,全都刚出炉,正新鲜着呢,要不要来一份?”

中年人没吭声,女老板看他一眼,见他没点菜的心思也就没搭理他,转身去摊子里收钱。

女老板一走,中年人便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同时喉咙里发出一股奇怪的咕哝声,淡黄色的涎水从口角溢出,像水一样往胸口掉。

没人注意到中年人的异常,大家都在专心填饱肚子,而中年人正专注地盯着冒着热气的大锅,仿佛那里散发着某种吸引人的味道,引诱着他过去。

他双眼呆滞面色惨白,汗水不停从额头冒出来,腿脚不怎么听使唤,整个人像装得不成功的积木,摇摇欲坠到了大锅跟前。

紧接着,他做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突然朝前俯下身,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去看煮面的锅。

正走进小摊的客人奇怪地看了中年人一眼,就见他往前佝偻着腰,脸离滚烫的汤水离得很近,仿佛不知热度,直愣愣地往汤里凑,不由地泛起嘀咕跟正收钱的女老板小声提醒了一句:“这人神经不太正常,小心点。”

女老板回头一看,直接吓出一头冷汗,只见那中年人脸就要贴着冒泡的滚汤,整个人就要栽进锅里。

这可至少一百度的高温啊!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大叫一声,抬手就把中年人往后用力一推,大喊道:“神经病啊,在这里找死呢!不吃就离远点,别在这里发疯!”

女老板五大三粗,平时揉面切肉手劲很大,反而中年人有些弱不禁风,被她用两根手指往肩膀一推,整个人就往后仰过去,就听令人肉疼的“咚”的一声,竟然硬生生后脑着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女老板目瞪口呆,碰瓷都没这样狠的,连忙取下围裙,边凑到中年人跟前,边喊:“大哥,我这小本买卖,可禁不起你这样搞!”

刚才提醒老板的客人就蹲在台阶上抽烟打电话,离中年人最近,听见声响,连忙挂了电话凑了过来,正准备把中年人扶起来,可手刚碰着中年人的肩膀,整个人一僵,脸色骤变,愣住了。

另一边,女老板心里已经骂到中年人祖宗十八代,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遭这无妄之灾。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摊子上的熟客和附近工地民工,还有一两个在公交站转车的乘客,都第一时间把手机拿出来,对准中年人和女老板拍,还不嫌事大的拍巴掌起哄:“老板你完了,这事没两万块钱,解决不了。”

“去你妈的,碰瓷是吧,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老娘报警抓你!给我蹲牢子去!”

女老板骂骂咧咧朝起哄的人吼了一声,回头喘了口气,就见有人蹲在中年人面前不动弹,她一皱眉,忽而想起这年轻人就是刚才提醒自己的人,便伸手去拍对方肩膀。

谁知这一拍,把那人吓了一跳,像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浑身一抖,惊慌失措地惨叫一声,随即手脚并用朝边上爬,露出了中年人的模样,周围人一看清就齐齐吸了口气。

只见那中年人满脸都是拇指大的半透明血泡,嘴唇翕动半张,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咕哝声,血正缓缓从后脑四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然而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神情呆滞木讷,两眼像蒙了层擦不干净的白色泪膜,眼珠子僵在眼窝里,正随着声音的方向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