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三啊

(入v三合一)

这么看来楚焕枝当年也并非什么都没留下。骤然空气好像凝固住,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三年前的对话当即涌上楚焕枝的大脑。

当时他确实抓伤了路鸣舟,路鸣舟那时痛地压在喉咙下重喘了声,脸上却笑了,说,你手指甲挺长。

而楚焕枝,在那个场景下居然还给他解释,说,右手留着指甲拨弦。

所以右手的指甲,划伤了他的左后肩……很合理。

楚焕枝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他这个替身,在某种意义上还挺离谱的,既然心中有人,何必还把自己当初抓在他皮肤上的痕迹文下来,是替身和白月光在他心里已经分辨不清了吗?但无论如何……有点开心。

刺青是一种铭刻,更是一种纪念。

比如路鸣舟的胳膊上有一把98k,那是他赖以生存的,赋予他新生的东西。那么肩上的这道疤痕文身,就是他的纪念。

两个人沉默了良久,直到楚焕枝酝酿着,想着要不先说句对不起,“我……”

“我有点冷。”路鸣舟和他同时开口,抢先一步说。

尽管开着暖气,但等到泡澡的后续热能挥发完毕,想必是冷。

“喔!”楚焕枝的思绪被打断,倏地后退一步,“那我先走了,你穿衣服。”

退出这个房间,带上门,楚焕枝才舒出一口气,顺便感受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他手背往脸上贴了贴,然后又贴了贴,接着放下来……暖手呢?

以至于没有意识到,路鸣舟这种寒冬腊月里短袖套羽绒服,下雨下雪敞头淋的人,晾这么会儿并不会主动说自己冷。

等人离开了自己房间,路鸣舟才慢悠悠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穿衣服,登游戏。

不知道是泡澡的功劳还是膏药起了效果,好像没有那么痛了。路鸣舟收拾了一下情绪,点下单排。

等待游戏开始的时间里,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左后肩的位置,熟练到像是摸过无数次一样,精准地摸到了那个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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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鸣舟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回忆里。

他升到高三的那个夏天异常闷热,且漫长,临到九月开学后,暑气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

他印象中的云江市,后来再也没有过那么、那么热的夏天。

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学生决定好了大学的方向,艺体生们在高三的上半学期已经很少来班级上课,他们或在画室、琴行、操场这些地方进行集训。

路鸣舟的班级走了将近一半,他有时候混在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艺体生里一起离开教室。要么去网吧接单子,要么去网吧隔壁的棋牌室看场子。

所谓看场子,某种意义上就是棋牌室的保安。这些打牌的有时候情绪激动了打起来,看场子的人得去拉架。

天很热,棋牌室里的老旧立式空调机身随着冷气嗡嗡颤着,有一种随时会以头抢地倒下来的趋势。

路鸣舟刚升高三的时候17岁,那时候云江市对于未成年的管制已经严格了起来。比如他常去的黑网吧,后来只敢在工作日的晚上十点以后给未成年开机子,比如他“看场子”这份工作,是齐洋介绍下谎称自己已经成年才到手的。

诚然,棋牌室看场子的,更看重能不能打。

齐洋嘛,隔壁网吧的网管,棋牌室老板的熟人。他说路鸣舟能打,那必然是非常能打。

看一夜给一百块,每周五、六、七过来,包吃。这对路鸣舟来讲,是黑网吧被管制后非常重要的经历来源。

通常来说,这种棋牌室凑上一桌的都是熟人,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他的存在就是制止所有打架斗殴,不能让邻居报警。

路鸣舟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那天他照常旷了晚自习去棋牌室,他在棋牌室的时候,齐洋会在隔壁网吧帮他看着代练平台,有人下单了,齐洋就来棋牌室帮他看一会儿,他打完单子再回来。

网管收银空下来的位置,齐洋会随机逮捕一个来网吧上网的熟人顶一阵儿。

路鸣舟穿一件短袖和运动裤,运动裤的口袋挺大的,里面揣着今天小竹子搁在食堂床沿的一盒牛奶。他还没喝,他打算留到晚上回宿舍后再慢慢喝。

自从知道那天悄悄在窗沿放一块面包的是楚焕枝后,他后来常偷偷去看他。远远地看,那少年的皮肤很白,白到在中午阳光下有些过曝。而且他长得很漂亮,五官清秀,举止儒雅,声音温和。

他很受欢迎,有不少女生喜欢,光是路鸣舟打听到的就有三四个。但楚焕枝每一个都礼貌地,好好地回绝了。

是个不早恋的乖小孩,而且成绩也很好。那样的人……应该不会看得上自己,路鸣舟想着,再看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被烟熏的发黑的墙面,瓦数极高的灯泡,中年人吞云吐雾的咒骂里混着麻将哗啦啦的声音。

怎么也不会是自己的。

接着,咒骂不停的那一桌似乎风向不太对,路鸣舟原本是靠在吧台的,站直了些。

又听了一会儿,确实不太对劲,言语间已经有了不快,开始翻旧账了。

在这里打牌的大多没什么正经工作,白天睡觉,晚上打一通宵。有的欠了钱被剁根手指头,依然能笑嘻嘻地来搓两把。麻将馆老板叮嘱路鸣舟多看着点的,就是那桌那个少俩手指头的。

那桌的声音越来越大,旁边的见怪不怪,并没有停下来看热闹。

路鸣舟看气氛不太对,便朝那桌走。走过去后说了两句,类似“行了”、“差不多得了”这些话,不料少俩手指头的直接抓起旁边玻璃茶杯朝拍桌上猛地一砸,不管不顾地往旁边人身上扑。

滚烫的茶水溅到四周的人,这里逼仄,基本椅背挨着椅背,一时间情况混乱,两三个人扭打在一起。路鸣舟骂了声妈的。

路鸣舟以暴制暴有一手的,直接抄起一把椅子也不看是谁,就往地上抱着打的那俩人身上抡,怒吼一句,草你妈的要打滚出去打。

场面有一瞬间被控制住,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紧接着,四周频频响起“你算什么东西”、“你他妈哪来的臭小子”。再后来,不知道谁一脚踹过来,踹裂了他裤兜里的牛奶盒。

空调冷气下,路鸣舟的裤子和腿立刻被吹得冰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被牛奶浸湿的裤子贴着自己的腿。

碎裂的牛奶盒仿佛打开了他的某个开关,管控理智的那个开关。

路鸣舟捡起来折断的椅子腿,非常冷静的表情走到那人旁边。然而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就是这样,他看不起所有人,尽管他自己毫无可取之处,没有任何能力,甚至可能在啃老。但他就是看不起别人,那人嗤笑,说,哟,你奶瓶都被我打碎了。

路鸣舟17岁,少年的身量挺拔,眸中凛着寒光,手上没有轻重。

一棍子往人太阳穴抡,那人当时被抡在地上捂着头大声嚎叫。四周他的狐朋狗友立刻凑过来围着路鸣舟打。

就这样,乌烟瘴气的棋牌室,老旧空调事不关己,嗡嗡地吐着凉气,悬在天花板的灯泡偶尔被震的左右摇晃两下。

这场莫名其妙的群架不知道打了多久,最终齐洋那边的代练平台进来一个新订单,他像从前一样闲庭信步地从隔壁网吧过来,结果一进门,满地的麻将牌扑克牌,碎掉的茶杯,蔫了吧唧的茶叶滩一地,还有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凳子。

他吓一大跳,好不容易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到路鸣舟。一个几乎失去理智的男人举起棋牌室最重的老板椅狠狠砸向路鸣舟。

路鸣舟躲闪不及,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转过去用背部承受这一击。

伤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齐洋赶紧把他救出来,他没钱也没时间去医院,代练平台进来的新单子他还要打。

当时齐洋说,都他妈这样了还打单子呢?

最终,齐洋搀着他去了附近的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让他们去大医院,得拍片子。齐洋问,拍片子要多少钱。大夫说,怎么也得两三百吧。

路鸣舟一听,这价钱,问医生,我这死不了吧。

医生失笑,死是死不掉的,但是会落下病根啊。

路鸣舟会在乎这个吗,不会。他只在乎两样东西,钱,和楚焕枝。

小诊所的医生给他抹了点什么药,和一些消炎镇痛的口服药。之后路鸣舟动了动,感受了一下,没事人似的回网吧了。

也是人年轻,骨头硬生生自己长好了,之后过了两个礼拜便没再有任何不适。彼时仗着身强体壮,路鸣舟直到被wr招至麾下有了固定工资,都没有说去检查一下。

那时候他在乎的就只是那盒牛奶,那是楚焕枝给他的牛奶,碰的人都得死。这是让17岁路鸣舟失控盛怒的唯一原因。

未曾想到啊,真被那小诊所的医生说中了,落下了病根。

年轻的时候不管不顾,没事了就是没事了,还拍片子,还要两三百块?可拉倒吧。现下想想,没什么常识的小男孩确实活该。

诚然,那时候也没有人教过他。

爹不疼娘不爱,没人要,寄人篱下,又被抛弃。两三百块拍个片子?没有这种意识,也没有这种需求。

活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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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局单排打下来,路鸣舟站起来活动了两下。程医生说他需要保持锻炼,他也有在好好坚持,于是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圈,顺便看看天气预报。

好在,后天就放晴了。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路鸣舟打算去四楼健身房跑会儿步。这边刚出房间门,听见一墙之隔的楚焕枝吉他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卡在哪里了。

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楚焕枝说过,右手留了点指甲拨弦。继而联想到自己肩上的文身。

他身上只有两处文身,98k和这道疤。两个文身都是三年前和楚焕枝糊涂一夜之后文的,所以楚焕枝一个都没见过。

职业电竞圈里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并不少,这些年为名为利,想贴上路鸣舟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谁不想和双冠王沾上点关系呢,直播的时候拉上他,那就是大风刮来的流量。

然而此人石佛在心,不动如山。这些年楚焕枝也关注过电竞圈,看着路鸣舟从选手成为教练,关注了游戏社区,希望能在水友们八卦的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些路鸣舟感情情况的影子。

自然是一无所获,此人几乎关闭了情感阀门,游戏社区里对路鸣舟的评价是:大狙手上文,心中不装人。

咚咚,路鸣舟在敲门。

楚焕枝放下吉他,门外的人穿戴整齐,“聊聊。”路鸣舟说。

随着路鸣舟进了房间,浓烈的草药味道迅速蔓延开来。

两个人重新坐下,面对面的。

不知道为什么,路鸣舟的态度非常官方,搞得楚焕枝也绷直了些。

“之前我托擎达的朋友调查了一下裘峰锦,目前大概能知道裘峰锦买借贷平台的烂账,是因为裘峰锦妻子转移了他在海外的财产,而他在国内给小情人买车买房,背着其他股东,用假发票挪用了裘氏餐饮的公款,目前他需要一笔现金来填补亏空。”

楚焕枝:“所以可能他和裘氏餐饮的会计一起做了假账。”

路鸣舟点头,“很大概率是这个情况,裘峰锦这几年频繁活动于北美地界,裘氏餐饮也是在北美上市的,他的主要资产应该都在海外。他妻子秘密转移不是什么难事,我打算让朋友去跟他投资合作,他肯定不会和其他股东商量,而且会暂时停止这个借贷公司的要账行为,毕竟要账如果出个伤残事故,闹大了,也就会被其他股东知道他买烂账。”

路鸣舟顿了顿,接着说:“届时我让朋友去投资,先投一部分,缓解一下他燃眉之急,等到他完全松懈下来,散了他那群要账的打手,再让我朋友撤资。”

楚焕枝听完,消化了良久,“可是合作是要签合同的,那你朋友不就违约了吗?”

“只需要在合同加上要求所有股东签字就行。”路鸣舟说,“他在拿到第一笔钱的时候,肯定不会告知其他股东,因为他急需这笔现金来填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