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们的动作快,一时之间,残肢乱飞,有的腿是整条的,有的还带著肚子的一部份,有的比较大块,是一半的上半身,或一半的下半身,有的十分小件,只是一只脚,或是半只手掌,全都在黑暗之中飞舞著,而且,全向著石台的一个方向飞落下去。
那是石台临江的一个方向。
断肢残体跌进了湍急奔流的江水之中,溅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来,然后,水花消失,作为生命存在的最后象徵,也随之消失。
这三个人清理石台,只花了极短的时间,就将石台清理乾净,只有积聚在石台中间凹进去部份的鲜血,是无法清理的。
这时,积血已呈现一种半凝结状态──人的鲜血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东西,在离开了人体之后,会变成胶冻状的血块。
血液在离开了人体之后,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活的,如果采用适当的方法来保存,例如加进微量的腺膘吟,可以活到六十天,那时其中的一种成分,叫作血小板的,就开始发生作用,那是极复杂的生物化学变化过程,使血液从流动的状态变为凝胶状态:血浆中的溶解性纤维蛋白转变为不溶解的纤维蛋白,呈细丝状,交织成网,将血液细胞网在里面,于是液体的血,在脱离了人体之后,成了另一种形态的独立的生命。
人类一直在追寻生命的意义和目的,可有想到过,单独活下来的鲜血,血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那么多人的血混在一起,聚在石台的凹痕之中,生命是不是还分你我他?还分你的我的和他的?
血液细胞既然已被不溶解的、丝状的蛋白纤维网了起来,所有的积血,自然也成了冻胶状,所以,当那三人,在石台上的断肢残体,一起飞落进江中之后,再迅速地向石台的中间部分聚拢之际,他们的脚步,重重地踏在积血之上,再没有血花溅起,而是在凝胶状的积血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深浅不同的脚印。
那些脚印看起来像是活的一样,一个脚印形成了,就开始蠕动、变形,由大变小,终于又消失,而另一个脚印,又迅速地印了上来。
杂沓而迅速出现的脚印,表示了这三个最后生存的人,正在进行激烈无比的争杀。
这三个人,能在大厮杀的第一节过程中存活下来,自然各有其精湛的刀法技艺和矫健绝伦的身手,这从他们在一秒钟之内,至少可以在凝胶状态的积血之上,留下超过三十对脚印这一点上,得到证明。
每一次添上一对脚印,就代表了一次闪避,一次腾挪,一次进攻,一次跳跃,一次接近死亡,或是一次令他人接近死亡。
三双脚,踏在凝胶状的积血上,发出一种奇异的,虽然不是很响亮,但是却震人心弦的“拍拍”声,大堆的凝血在颤动,没有机会停止,因为践踏是来得如此之快速。
在下弦月清冷的光芒下,凝血已不再红色,而是一种令人恶心的暗红色,这种颜色和形状,使人联想起血腥味,那是一种可以由鼻端迅速传遍身体每一个细胞,使人体每一个细胞都发出颤栗的气味。
也正由于凝血的颜色和鲜血不同,所以,当又有大量的鲜血洒下来,加入了凝血的行列之际,很容易分辨得出来:是的,两股血流洒下,很快就注满了几个正在逐渐变小的脚印。
在脚印变小的时候,注进去的鲜血被挤出来,冒著血沫,四下流散。
然后,是“拍”地一响,一条齐肩被削断的手臂,落在积血之上,手指还在迅速地伸张,像是想抓到一点什么,自然,手指抓到的,只是凝胶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