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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人”
张拾来跌在芦苇丛中,脸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气,他全身都是湿的,头发黏在他白得可怕的脸上,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脸上居然还带著稚气,可是死亡的阴影,使他的稚气,看来极其凄然。
自他的右胁下,还有淡淡的血丝在渗出来,他伏了一会,又挣扎著坐了起来,这时才看清,他的右手,仍然紧握著那一柄利刃。
而且,在他坐了起来之后,将那柄利刃紧紧咬在口中,双手扯开了湿衣,一直扯到上身肌肤显露,看到了他左乳房的那个枪洞。
他取下了利刃,先用手在伤口附近按著,然后,陡然用刀尖插进了伤口之中,手腕一振,一颗子弹已给他挑了出来。
他的动作变得十分快,用利刃剖开衣服,割成布条,紧紧地扎起了伤口。
然后,在剧烈的呛咳声中,他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人的生命力,居然如此之强!
枪弹一定伤及了他的肺叶,所以在他剧烈的呛咳中,口角有血沫子迸现,肺自然是人体器官中极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它的组织相当奇特。正常人有五个肺叶,左边三个,右边两个,并不左右对称,这时张拾来自然是左边三个肺叶之中的一个受了伤。由于肺叶中布满了支气管和血管,所以受了伤之后的张拾来,才会一面剧烈呛咳,一面咯血。
但由于每个肺叶都分成若干肺段,在肺段和肺段之间的结缔组织分隔,所以一个肺段受了伤,伤势一时之间不易扩展,其余部分还在进行正常的运作,所以张拾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将来如何,自然要看他能得到的调理程度如何了。
他蹒跚地向前走著,芦苇秆子擦在他的身上,芦花黏在他的湿脸上,他什么都不顾,只是紧咬著牙向前走著,高一脚低一脚,眼不看地,直视著前面,目光之中,闪耀著极其难测的光辉,那种光辉,竟然和他手中的利刃,刀身上所闪起的光辉一样。
当他走进了更茂密的芦苇丛中,隐没不见之后,是相当长时间的静止──不是真正的静止,只是芦花在微风中摇曳,不见人迹。
(白老大道:“子字堂堂主后来当了龙头,当了龙头几年之后,在离开才被杀的,可知张拾来虽然没有死,可是并没有机会报仇。几年之后张堂主的死,也未必是张拾来下的手。”)
(白素有点固执:“可是张拾来必然应该回去的。”)
(我还没有出声:白素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银花儿,他应该回去。”)
(我不同意:“这基本上是一部动作片,拍的是人在黄金面前的种种丑行,拍的是人在自相残杀行为中的种种残酷,不是爱情文艺大悲剧。”)
(白素却不同意:“拍的是人类行为,爱情正是人类行为中极其重要的一环。在真正相爱的男女之间,人性丑恶一面,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