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群详细讲述经过,我并没有阻止他。杨立群拿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又道:“赶车的被姓孙的一喝,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我笑了一下,道:“当地的土话,你倒学了不少回来。打哆嗦,多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
杨立群笑了一下:“真奇怪,一到那地方,对于当地的土话,领悟能力极高,一听就明白。而且,学著讲,也很容易上口。就是凭这一点,才使我更相信我的前生在这一带生活,所以有信念一直找下去。”
我没有向他讲,当日在简云的医务所中,他神情诡异地双手抱著头,蜷缩在地上时所讲的几乎全是那地方的土语。
杨立群又道:“那赶车的神态立时变得恭敬:‘是,是油坊来的。’我问他油坊在哪里?本来,我已经看过了超过十多个油坊,没有一个是我梦境中的。这时,我这样问,心里在想,不过多看一座油坊而已,并不存著甚么大希望。谁知那赶车的道:‘不远,不过七八里地,过了节坊就是。’我一听得他这样说,心头狂跳,一时之间,几乎窒息过去。
“而当我缓过气来时,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忽然会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句话,甚至是完全未经过大脑,自然而然从我的口中滑出来:‘就是秦寡妇的那座贞节坊?’那赶车的也不觉得意外,连声道:‘是!是!’那姓孙的可能本身的职业比较特殊,立时神情变得极其惊觉和讶异,毫不客气地瞪著我:‘杨先生,你怎么知道?’
“在那地方,讲错半句话,虽然我是贵宾,一样会有极大的麻烦。可是我又实在无法解释我何以会知道的,我甚至无法解释我何以会这样讲。我只好含含糊糊地道:‘随便猜猜,就猜中了!’当然我这样的解释,不能令姓孙的满意,刹那之间,在他的脸上,现出了一股十分狰狞的神情来。
“我转过头去,不去看他,但是却大声对他道:‘孙先生,我想去看看那座油坊!’姓孙的来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杨先生,我想请问你,你一路来,棉田经过不少,你没有兴趣,对油坊那么有兴趣,究竟你有甚么目的?’
“姓孙的诘询,已经是相当严厉了。幸而我的反应快,已经迅速想好了答案,我立即道:‘孙先生,这个秘密,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一听说是秘密,姓孙的神情更加紧张。我立时又道:‘这一带盛产棉花,棉籽可以提炼出品质很好的油,而你们的食油十分缺乏。我一直在留意油坊,是想发现是不是早已有自棉籽提炼食油的做法。我发现没有,这是一个极大的浪费。这种可供利用的资源,不应该浪费,本来我想回去之后,再向你们上级提出的。现在你既然问起,我也只好先说了!’
“我这一番编出来的话,居然有了用处,姓孙的连连点头:‘是,你说得对。中国民间也有利用棉籽榨油的,不过棉籽油有一种十分难闻的气味,所以不很受民间的欢迎!’我忙道:‘有一种化学剂,可以辟除这种难闻的气味!’
“姓孙的听了十分高兴,我们弃车步行,向前走,一面走,一面我想出种种的话,来消除姓孙的对我的疑心。等到我看到了那条小径时,却实在忍不住了,心中狂跳,不知道多辛苦,才能遏止狂呼大叫的冲动。姓孙的观察力很敏锐,他看到我呼吸急促,问:‘杨先生,你对这里的地形,好像很熟,刚才一直是你在带路,有好几条叉路,你在叉路之前,连停都不停,你以前到过这里?’
“这时候,我心头的激动、兴奋,真是难以形容。姓孙的话,我也没有十分听进去,的确,经过叉路口,连想也不想,就继续向前走,到了这条两边全是白杨的小径之后,我绝对可以肯定,我到过这里,不是在梦里到过,是真正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