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我和白素两人,不约而同,失声道:“是她!”
白素在叫了一声之后,苦笑了一下:“使我们想到她可能是一个熟人的东西,就是木炭!”
我也道:“是啊,真想不到,是木炭!”
我和白素这样的对话,听来毫无意义,但是当明白了内情之后,就可以明白我们这时的反应,十分自然。
只不过在电话中听出那老妇人讲了一句话,就立时认出她是甚么人,这是由于那老妇的乡音,是一种相当独特的方言。该死的陈长青,他向我叙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就末曾向我提及那位老太太讲的是甚么地方的语言,不然,我早该知道她是谁了!
中国的地方语言,极其复杂,粗分,可以有三十多种,细分,可以超过一万种。我和白素对于各地的方言,都有相当程度的研究。对于东北语言系统、吴语系统、粤语系统、湘语系统、闽南、闽北语系统,也可以说得十分流利。有一些冷僻地区的独特方言,即使不能说到十足,听的能力方面,也决无问题。同样是山东话,我就可以说鲁南语、胶东语、鲁北语,以及接近河南省的几个小县份的语言。安徽话,我也会皖北语、合肥语、芜湖语等。这位老太太在电话中的那句话,我一听就听出,她说的是地地道道、安徽省一个小县的话,而且,我还可以肯定,她讲的是那县以北山区中的语言,那种语言,在说到“时”、“支”这几个音的时候,有著强烈的鼻音,是这种方言的特点。
一听到那位老太太说的是这种话,我和白素,立刻就想到了她是甚么人。这一点,也得要从头说起,才会明白。
该从哪儿说起呢?还是从白素的父亲说起的好。白素的父亲白老大,是中国帮会中的奇人。帮会,是中国社会的一种奇特产物。[网罗电子书:rbook]
一般而言,帮会是一种相同职业的人组成的一种组织,这种组织,形成了一种势力,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有一定的保障,而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也必须对所属的帮会,尽一定的义务。
当然,也有的帮会,性质完全不同,那不在讨论之列,也和这个故事,全然没有关系。
在职业而论,愈是独特的职业,愈是容易结成帮会,像走私盐的,结成盐帮;码头挑夫,结成挑夫的帮会。在安徽省萧县附近的山区,林木丛生,天然资源十分丰富,而且山中所生长的一种麻栗木,木质紧密、结实,树干又不是太粗,不能作为木材之用,所以是烧炭的好材料。麻栗木烧成的木炭,质轻,耐燃,火焰呈青白色,是上佳品质的木炭。所以,萧县附近,尤其是北部山区一带,炭窑极多,很多人以烧炭为生,靠木炭过活,其中包括了直接掌握烧炭的炭窑工人、森林的砍伐工人、木炭的运输工人等等。
这一大批靠木炭为生的人,自然而然组成了一个帮会,那就是在皖北极其著名的炭帮。炭帮中,有很多传奇性的故事。我会在这里,在不损害故事整体的原则下,尽量介绍出来。
炭帮究员有多少帮众,没有完整的统计,粗略估计,帮众至少有三万以上,炭帮根据烧炭过程中不同的工序,可分为许多“堂”。例如专在树林中从事砍伐工作的,就是“砍木堂”,等等。
炭帮一共有多少堂,我也不十分清楚,堂又管辖著许多再低一级的组织,而在整个炭帮之中,位置最高的,自然就是帮主。
不过炭帮对他们的帮主,另外有一个相当特别的名称,不叫帮主,而称之为“四叔”。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称呼,全中国大小几百个帮会之中,没有一个帮会用这样奇怪的称呼来叫他们的帮主。为甚么叫帮主作“四叔”,而不是“二叔”、“三叔”,我对这一点,曾感到很大的兴趣,曾经问过白老大,但是白老大也说不上来。
而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白老大问及这一点时,白老人很不耐烦:“叫四叔,就叫四叔,有甚么道理可讲的?你为甚么叫卫斯理?”
我道:“总有原因的吧,为甚么一定是‘四’,四字对炭帮,有甚么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