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不耐烦:“由谁来说都一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活的木乃伊,哼!”
胡说咽了一口口水,又喝了一口酒:“博物馆方面,向埃及借了十具木乃伊来展览——”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报纸上登载得相当详细。木乃伊是埃及人处理尸体的一种特殊方法,古埃及人坚信人死了之后,灵魂离开身体,只不过是暂时的,总有一天,灵魂会回来,再进人身体之,所以他们就用尽了方法,来保存尸体的完整,以求来日灵魂复归之用。
这种保存尸体的目的,充满了神秘诡异。古埃及人用的方法十分有效,他们克服了细菌学、生理学、药物学上的种种问题,用了许多独特处方的药料和香料,再用细麻布把尸体紧紧包裹起来,使得尸体不循正常的方式腐烂,而变成了干尸。
自然,不论古埃及人的信仰多么坚决,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人在死了之后,灵魂又回来,再进入以前的身体的。
几千年来,木乃伊也一直“备而不用”——幸亏是如此,因为古埃及人虽然用尽了方法,可是在保管尸体这方面还是失败了。灵魂离开了身体之后,身体就开始变化,一具死尸,保管得再好,也无法和活人一样。成为干尸的木乃伊,被白布包扎着,已然是诡异可怖,若是解开白布,干尸的面目身躯,更是可怕之极。
若是真有灵魂回来,进入了这样的干尸之,又变成活人的话,那只怕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了。
幸而一直以来,“木乃伊复活”,只是恐怖电影和恐怖的事。
而如今胡说和温宝裕两人,一开口就提及了“活的木乃伊”,难道良辰美景这两个人,竟然能令得木乃伊复活?她们固然神通广大,但也决不会有这个能力。多半是她们在运抵博物馆的木乃伊,做了什么手脚,就吓得胡说和温宝裕这一双活宝贝手足无措、屎滚屁流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情也就不再那么紧张,双手抱膝,点了点头,示意胡说讲下去。
胡说道:“博物馆方面,由我完全负责安排展出,一切事,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做——”
我挥了挥手:“请直接叙述主要发生的事。”
胡说苦笑了一下,以下,就是他遇到的,发生的主要的事。
为了展出借来的木乃伊,博物馆腾出了主要的展览大厅。
那十具木乃伊的资料,是早已寄来的,胡说也做好了翻译的工作,交给职员写了出来,放在每一个玻璃柜之前,供参观的人了解。
估计来参观的人会相当多,所以在玻璃柜之外,围了槛杆,以防人太挤的时候,使玻璃柜碎裂——自然不是怕柜的木乃伊会蹦跳而出,而是怕碎玻璃会今得参观者受到伤害。
一切准备就绪,十具木乃伊运到,在博物馆的展览厅拆开木箱,放进玻璃柜,忙碌了一天半,总算告一段落,载运木乃伊来的箱,和箱的填充的软胶粒也都收拾干净,准备搬到储存室去。因为木乃伊是借来的,要还给埃及,那些箱,在运回去的时候,还有用处。
胡说和工作人员一起离开,那是午间的休息时间,过了休息时间之后,由于别的工作的人员没有事做了,胡说一个人回到展览厅。
他离开的时候,是所有人的最后一个,由他锁上了门,博物馆的保安措施相当严密,每一个展览厅都有相当完善的防盗设备,但胡说在离开的时候,只是锁了门,并未开启防盗设施。
一则,是大白天,二则,他也不以为会有什么人去偷一具干尸来玩玩的。
他回来的时候,打开门,走进去,一切都十分正常,他也立刻开始进行一些还需要他来做的工作,大约在半小时后,他一抬头,看到了第号玻璃柜——那只是偶然的一瞥,他的视线甚至不是集在那玻璃柜上,只是一看之下就移开的,但是那一刹那间,他所看到的情形,却令他的视线,固定在第号玻璃柜上,再也难以挪得开去。
第号玻璃柜,有两具木乃伊。
当时,他心也只是暗骂工作人员太粗心大意了。十个玻璃柜,放十具木乃伊,每只一具,清清楚楚,怎么会在一只柜挤了两具进去呢?
他心一嘀咕,一面向其他柜看去,他的目的十分明显,有一只柜只放了两具木乃伊,那么,一共十只柜,就自然有一只是空了的。
可是,一眼望去,其余只柜,却没有一只是空的,各有一具木乃伊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丝毫含糊。
可是由于事情很怪,所以胡说还是十分小心地再看了一遍,肯定眼前的情形是:多了一具木乃伊出来。
如今在展览厅的木乃伊,是十一具,而不是十具。
胡说在这时候,心已经觉得怪异莫名,心头也不禁怦怦乱跳,虽然在白天,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寒意。
他一直在负责这项工作,自然知道,木乃伊是十具,不可能是十一具的,午休息,离开的时候,还只是十具,怎么会忽然多出一具来了呢?
他这时,由于感到怪异莫名,心慌乱,一时之间,也未曾想到和良辰美景打赌的事,他想大声叫喊,可是又感到这种事,太惊世骇俗,在未曾弄清之前,太大惊小怪了,未免会扰乱人心。所以,他并没有叫什么人,自己走到了第号玻璃柜前。
每一个柜,都是有锁的,钥匙也都由胡说掌管,胡说发现柜还锁着,他在取出钥匙来的时候,手已经不由自主,有点发抖了。
他就站在柜前,柜两具木乃伊,就在离他极近处,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那起不了心理上的防守作用。
他盯着柜,一下就分出哪一具木乃伊是多出来的。
因为那十具木乃伊,都是超过三千年的历史,包扎他们的布条,在当时不论多么洁白结实,也早已变黄变霉,残旧不堪了。
可是,多出来的那一具,包扎着的布条,却相当新,看得出来决计不是古物。
当胡说看清楚了这一点之后,他也陡然想起了他和良辰美景之间的打赌。而一想到打赌,他就不禁“哈哈”一笑,心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笑容浮上脸来,再也难以消退。
他拿着钥匙的手也不抖了,心一点也没有惧怕,反倒觉得有趣。一方面,他心也佩服良辰和美景,因为要把这样一个木乃伊形状的物体,全然不被人觉察,弄进博物馆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她们以为这样就能令自己害怕,那未免太天真了。
他的确感到良辰美景的天真,十七岁的女孩总是天真的,而在胡说的心目,她们似乎特别天真。她们的天真和她们的本领,全然不相称,这才显得她们是这样的奇特过人。
胡说一面浮想连篇,一面打开了柜的玻璃盖,伸手进去,抓住了那只木乃伊,在他的想像之,那木乃伊虽然扎着白布条,但白布条内,至多不过是棉花、海棉等类的物体,一定不会很重,一只手就可以将之抓出来的。
可是,他一抓之下,才觉不然,那木乃伊相当重,至少他一抓之下,没有抓动。抓不动倒还在其次,令他大愕的是,那木乃伊抓上去,隔着布条,竟然有那是活的那种感觉。
胡说疾缩回手来,呆呆地望定了那木乃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而当他盯着木乃伊看着的时候,又发现那木乃伊的心口部分正在微微起伏着,像是一个人正在呼吸的时候一样。当他乍一看到这种情形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揉了揉眼,可是依然看到了同样的情形,心口的起伏相当慢,但十足是在呼吸。
胡说看得心有点发毛,但他既然想及那是良辰美景干的好事,要在布条包扎之下,玩上一点花样,令之能缓缓起伏,看来如人之呼吸,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令自己害怕的话,更应该如此才是。
他又笑了两下,可是这时的笑声,未免有点干涩,因为眼前所见的情景,极其诡异,令人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伸手,按向那起伏的“心口”,手掌心的感觉,可以清楚地感到“心口”的起伏,他正想用力按下去,看看会有什么结果时,陡然之间,他的手掌,又感到了一种跳动,一种十分轻微的跳动,而且,一下就使人感到,那是人体内心脏的跳动。胡说像是手按在一块烧红了的铁上一样,陡然缩回手来,不由自主,连退了几步,张大了口,再也笑不出声来,思绪乱到了极点。在那一刹那间,他只感到:“不会的,不会的,木乃伊就算活了,也不会有心跳的,因为木乃伊在制造的过程之,是把人体的内脏,全都取了出来的。”
(由此也可知古埃及人的信念是多么无稽:灵魂就算会回来找身体,一个没有了内脏的身体,又有什么用处呢?)
没有心,哪来的心跳?同样的,没有肺,又哪来的呼吸?那白布条包扎之下的,不是一具干尸,也不是一堆人形的棉花或轻胶,是一个活人。
有这个可能吗?如果是活人的话,会不会是良辰美景的其之一?好让自己解开白布条之后,突然大叫一声,把自己吓个灵魂出窍?
如果是这样的话,胡说苦笑,那她们两人也未免反把他胆估计得太大了,事实上,现在还没有解开布条来,他已吓得喉干舌燥。双手无意义地挥动着,不知如何才好了。
他勉力定过神来之后,第一件所做的事,是把柜的玻璃盖盖好,又锁上像是那具有心跳有呼吸的木乃伊,会突然跳起来一样。
当他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那具木乃伊在看,愈看愈觉得在白布条之下,扎着的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他曾假设定,可能是良辰或美景,把她们的一个,扎了起来,而也因之带来过一丝浪漫的想法,谁会那么笨,把自己扎成了木乃伊?
胡说愈想愈不对劲,他找了一幅布出来,盖住了第号柜,免得被他人发觉柜多了一具木乃伊,而且还是活的,然后,他到处打电话找温室裕。
温宝裕是他的好朋友,而且打赌的事,他们又是狼狈为奸的,如今发生了这种他们意料之外的事,自然先要和温宝裕联络。
他终于在我这里,找到了温宝裕,两人在电话匆匆交换了一上意见,温宝裕也认定了那是良辰美景玩的把戏,所以立时放下那盒毛虫,匆匆赶去博物馆,和他的合伙人胡说相会。
胡说讲到这里,停下来向我望望,我心在想,温宝裕赶去和胡说相会,是下午的事,如今已是午夜,自然这段时间,又有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不然,他们两人,不会吓成那样。
所以,我虽然想到了,那应该是良辰美景的恶作剧,但由于不知道事态的发展,胡说正忙着,我看出他神色不定,又不能当着别人细说,只好断断续续,告诉了一下经过,我一听,自然认为那是良辰美景她们玩的花样。
温宝裕认为那是良辰美景玩的花样,是十分自然的事,他悄声道:“且别理,等博物馆只有你和我时,再想办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