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庭说先生带舍弟回学校温书,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下次直接在家里就好。”裴笙坐下来,歇息了一阵才道。
“钧庭性子老实,谎话一向说不圆,夫人倒也信。”
裴笙看着杜远扬,似笑非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先生这么精明的。”
“我比不上夫人,”杜远扬神情没什么变化,“夫人早早就看出来,偏偏心平气和地设局,表面上说放不下心,让唐副官跟着茵茵,实则是想逼我亲自来跟夫人坦白。顺便也试了我的真心。”
裴笙打量杜远扬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终于叹气道:“我就算找人看着他,也挡不住先生欲擒故纵,惹得他朝思暮想,贴着我要说实话。到头来,我给先生做嫁衣而已。”
门外的迟钧庭含含糊糊地听了个大概,终于反应过来媳妇和老同学的较量,恍然大悟这几天杜远扬老跟他待一块忍受严主任的原因。迟中校受到的震撼不小,也不打算听了,生怕还有什么更欺凌老实人的招数,丧气地回了自己屋等老婆。
书房里两个人还在交锋,听见迟钧庭走远的脚步声,杜远扬眉眼带着笑道:“其实哪有什么高明之处呢?不过是大家都关心则乱,看谁先松口罢了。我虽借机知道了茵茵对我的心思,但还不是要到夫人这来坦白,可见最终赢的还是夫人。”
他想起裴茵那些傻气的剖白,语气也柔下来几分。裴笙自然也听出来,看见二少提起弟弟时眼中的情愫,认真说道:“那天从车站回来,吃饭的时候阿茵老看你,我就知道了。他藏不住心事,一边跟我说你们两个不算熟一边止不住地说你对他很好,20岁的人了还傻里傻气的。我瞧着他恨不得挂在你身上,天天在窗子边望眼欲穿,我就想这可怎么好。你大哥虽然仙逝了,可是这也太胡闹了!我弟弟不顾这层关系也要喜欢你,我又想你待他如何呢。”
“那夫人如今可看出,我待茵茵如何?”杜远扬问她。
“我这匆忙想的办法虽被先生看破,但今夜先生来给我答案,不就是想让我放心吗?”裴笙总是冷静的,可她见杜远扬听完这一句,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便跟着悬起来。
杜远扬站起来,在离裴笙两三步的时候停下脚步,跪了下来。裴笙想要起身拉他,他却道:“夫人坐着吧,请听我说。”
“笙姐,”杜远扬喊她,“我知道茵茵从小是你带大的,你当得这一跪。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知我是个心思深重但从不显面上的人,茵茵年纪小又天真,会摸不透我。倘若我只是想跟他玩玩,哪天腻味了轻轻松松就能把他甩开,他想收回心也迟了。我说的对吗?”
裴笙眼里有泪。
“起初我对茵茵确有些轻薄戏弄之意,”杜远扬很镇静,“但我一见他哭,就把那些心思都拔干净了,只想好好待他。我知道他身体不同旁人,但这有什么,他每天跟着我开开心心的就行。他想读书,我就带他来学校;他想在宅院里过,我就跟他在家中安守四季,断不会让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只要他愿意跟着我,我怎样都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二少曾在得到裴茵的那一晚跪到了家中的祠堂里。曾经他无比厌恶那些老旧的宗法,可那一晚他看着杜承宗的牌位,在心中虔诚地同大哥诉说着他对裴茵的爱意。他告诉大哥,他心里有了个小人儿,他恳请那些端素板正的牌位若要发怒,便来找他,不要去惊扰裴茵的好梦。
此刻杜远扬跪在裴笙面前,仿佛又闻见杜府祠堂里的檀香味,他扬起头,依旧坚定地再次说出:“我爱他。”
裴茵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十六岁的自己跟姐姐在莲花桥上放风筝,姐姐转过来喊他,两个酒窝好看极了。
“阿茵,我们给你找了个好夫君。”
姐姐给他说亲,他不害怕,将风筝放得更高些,好奇地问:“在哪里呢?”
裴笙便朝湖上指,春水里划来一艘小船,船头站了个人,高大又英俊。那人说:“我是来娶你的。”
裴茵没拿稳风筝线,纸鸢从空中掉到湖里,他急得跳下去捡,却掉进那个人的怀抱里。
那个人长得和二少一模一样,低头要亲他,他却急着找纸鸢,用力挣脱着,不停地喊:“放开我啊,我要找风筝,姐姐送的可好看呢!”
“什么风筝?”
裴茵睁眼,看见杜远扬的脸,他再看这是自己在迟家的房间,蹦起来推杜远扬道:“我们还没跟姐姐说呢!你快起来,我待会儿掩护你下楼。”
“你姐昨天晚上看见了。”杜远扬把人按住,亲一口才说。
裴茵吓呆了,缓了一会儿才问杜远扬:“她骂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