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宽城还没完全听得明白,这时轮到李进转脸看他了,目光虽然只有一瞬,却明确表达出对自己这位年轻属下的欣赏和赞扬——如果没有邵宽城冒险孤身进山与迈克·里诺斯进行那一场没有结果的舌战,或许不会有今夜对手主动求谈的结果。
总队长已经预约了几小时后向局领导的汇报,他连夜把李进和邵宽城叫来,是要研究商量一下应对的方案。向局领导的汇报当然要带着方案才行。方案当然主要是和李进商量,但邵宽城做为唯一见过迈克·里诺斯的人,也是能使迈克·里诺斯走向谈判桌的主要功臣,所以也被叫来参与商讨。这对邵宽城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肯定和鼓舞,或可算他事业上的一个重要进步。
早上,天亮之后,总队长离开会议室赶到市局汇报去了。邵宽城和李进仍然留在会议室没走,和刚来上班的总队政委以及一队的几个侦查员继续聊这案子,对迈克·里诺斯的主动约谈,多数人都没想到的。上午十一点钟总队长回来了。十一点一刻李进被叫到总队长办公室去开会。十二点一刻李进回到一队,宣布了市局关于立即派出谈判小组赴港谈判的决定。赴港谈判大家都想到了,但根据市局和省文物局研究,赴港谈判小组由刑侦总队的总队长任组长,由省博物馆的一位处长任副组长,一共四人组成。四人中,李进和邵宽城都未在其列,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据后来总队政委的解释,因李进的身体还在恢复中,而此次赴港谈判的工作强度无法预料,所以没有安排李进前往;这次赴港谈判小组除了有市局法制办的一位法律专家加入外,省文物局还派了一位对文物的专业英语比较熟悉的翻译,因此邵宽城自然就惨遭淘汰了。政委安慰邵宽城说,你上次虽然把事谈僵了,但威慑的作用还是起到了,所以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啊!
没让邵宽城赴港参与谈判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赵红雨的移葬工作几天后就要进行。虽然邵宽城不能算是赵红雨的亲属,但他与红雨的爱情在总队无人不知,赵红雨的移葬仪式兼追悼会,邵宽城怎能缺席。
这是李进私下里跟他说的。
第三十章
红雨被追认为革命烈士,按规定,追悼会是必须要办的。
悼词和烈士生平由刑侦总队的笔杆子撰写,送到局里没被通过,改由市局政治部的笔杆子重写。市局政治部的笔杆子还专门到刑侦总队来召开了一个干警座谈会,总队通知邵宽城参加,邵宽城那时又上了队里一个追逃的案子,借那案子的一项取证的工作溜出去了,躲了那个为红雨大唱赞歌的座谈会。
邵宽城觉得,“英雄事迹材料”里的赵红雨,已经离生活中真实存在的那个赵红雨很远了,离他心中鲜活亲爱的那个赵红雨更远了。他不想在那种必须说套话、说官话的会议上,言不由衷地参与对赵红雨正统形象的塑造描绘。
据说,市局政治部的笔杆子在座谈会结束后还专门留下来等了他一会儿,希望能对他进行专门的采访。但那天他完成取证任务后天色已晚,就直接从外面回家去了。
不知为什么,邵宽城那些天越来越不愿意有人跟他谈论红雨,谈论红雨他不知道该如何做答。他甚至也害怕红雨移葬仪式和追悼会那一天的到来,他只想一个人在安静的时候暗自回忆。回忆与红雨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私密的怀念才能释放他心中的情感,强过在那些公开的场合和仪式中按程序落泪。
但这一天还是很快到了,在总队长率谈判组离开西京的第二天,红雨的追悼会在龙山烈士陵园隆重举行,其隆重的程度超过了邵宽城的预想,不仅总队大部分刑警都到场悼念,而且市局机关和各业务处、各分县局也都派了代表。邵宽城的父母也来了,还被安排得比较靠前,紧跟在西京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和市政府分管社会治安工作的副市长身后,一同向遗像深深鞠躬。那份反复修改过的悼词由刑侦总队政委亲自诵读,语调深沉,感情充沛。追悼会场左侧通常由亲属列队的位置上,没有亲属、空无一人,仅仅此景,就让很多刑警心酸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