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四

永不瞑目 海岩 2055 字 2022-09-20

经理献计献策:“我们这儿内部有条路,用不着穿大堂和更衣室,可以直接到湿区去。”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怕这么多人冲进大堂穿过更衣室,惊了客人,搅了生意。

李春强也怕这么一路冲进去惊了胡大庆,如果能从内部的侧路直接绕进洗浴区,正可出其不意。为防意外,他还是请分局的同志依然堵住前后门,自己则带着刑警队来的六七个人,跟着经理从侧路进去捉人。在进去之前,杜长发多余地对庆春说道:

“你就别进去啦,里边可是老爷们儿的地方。”

庆春此刻正是仇恨满腔,只可惜手里没有武器。杜长发不识时务地贫嘴,挑得她蹿起一股子无名火来,她狠狠地回了一句:

“你以为我爱看你们这些臭男人!”

庆春年龄虽轻,但在刑警队的资格却老于杜长发。她的脾气杜长发也有过领教,日常总是怕她三分的。此时又讨了这个没趣,不敢回嘴,低头跟着李春强他们进去了。庆春双臂抱在胸前,走出门卫室,站在娱乐城的大堂里,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照理,她应该把那个门卫和有关目击者找来进行照例要做的问询取证,把胡大庆来到娱乐城以后的详细情况一一记录下来。也许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个人也是他的同伙或者在和他进行着什么交易,也许娱乐城的工作人员从旁听到了他们虽不清楚但极重要的只言片语……,但是,这些工作她都没有做,她没有这个心情。她记不得李春强、杜长发他们进去有多久了。按说他们的行动一分钟之内就应该结束。她想,说不定胡大庆和他的同伙此时已经就范。

事实上,这个原以为会是手到擒来的行动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李春强刚才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正是由于杜长发进到浴室里那么一转,他自以为做得若无其事,其实满脸挂相,果然惊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胡大庆。胡大庆借口解手,一个人出了池子直奔更衣室,打开柜子飞快地穿衣服,穿到一半就听见洗浴区的声响不对,那是因为李春强已经带人从另一个小门由娱乐城的办公区直接进了浴室。这时,整个儿浴室只有还在池子里泡着的那个胖子,警察们大喊:“别动,把手举起来!”那人蒙了,下意识地向池子的另一侧逃。几个便衣奋勇跳进池子,七手八脚,把这白白胖胖的家伙硬是按在了水里。

李春强压根没管池子里的这个人。他一看胡大庆不在,就知道麻烦了,箭步直扑更衣室。胡大庆把西服和袜子扔了一地,只穿了一半衣服便夺门而出。庆春正站在大堂里发呆,猛然看见胡大庆从里面冲出来,惊得头皮发紧,下意识地叫喊一声。守门的几个西城便衣闻声而动亮出家伙。他们还没看清谁是胡大庆,胡大庆已经蹿进女桑拿浴的更衣室了。追出来的杜长发一见是女更衣室,不由自主刹了车。几个西城便衣也下意识地停下来。欧庆春把手伸向杜长发,喊道:

“把枪给我!”

杜长发一愣的功夫,手里的枪已被庆春夺下。庆春冲进去了。李春强大骂杜长发:“你他妈快上!”杜长发和西城便衣这才如梦方醒地跟着李春强追进去。

女更衣室里已经尖叫一片,几个半裸的女客吓得面如土色。胡大庆显然是往浴室方向逃去。庆春追进浴室,池子里和花洒下,除了几个瑟瑟发抖的赤裸的女人外,不见胡的踪迹。顺着楼梯追到二楼,再顺着一间一间门首相接的按摩房紧张地搜索,房里的客人和按摩小姐被惊吓得大呼小叫。他们终于在拐角的一个房间里,看到一扇洞开的窗户,窗外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下是一条人来车往的街道。

他们气急败坏地就地审讯了从水池中捉出来的胖子,结果一无所获。胖子是个个体户,在西城三里河那儿开了个餐馆。胡大庆去他那儿吃了两次饭,就提出想把他的餐馆给盘下来。胖子的生意不好,就动了心,于是两个人今天就约到康宏娱乐城里来谈条件。胡大庆的来龙去脉他一无所知。胡告诉他的名字当然是一个化名,其实胡大庆这个名字,也未准真假。

剩下的事是逐个儿询问证人,清理现场。杜长发因为自知刚才临阵犯傻,此时不免有些缩头缩脑。李春强始终阴沉着脸,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盘算着回去该怎么向处长交待。而最为垂头丧气的倒是那个娱乐城的经理,他连打抖的情绪都没有了,逢人便诉苦:“这下子,我这儿的生意算搅了,以后谁还敢再来呀!”西城便衣们说:“坏人不来了倒好。”他这才苦笑一下说:“好人也不来啦。”

西城便衣们协助他们一一找证人谈话,收集胡大庆仓皇丢下的衣物。表情上是认真负责的,但毕竟不是他们的案子,内心里自然超脱多了。欧庆春在刑警队工作了五六年,心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窝囊。虽然这种临时出击的遭遇战,胜负乃兵家常事,但这是杀害新民的凶手啊!刚才只不过近在一墙之隔,竟让他逃了。她就像输了一场必须要赢的比赛那样,堵了满满一肚子的愤恨、不平和沮丧。

回到处里,李春强钻到处长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出来。杜长发和其他几个参加行动的人在屋子里垂头丧气地议论着刚才的失败,越议论越觉得不是我们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庆春听得心烦,跟谁也没有打招呼,五点一到就骑车回家了。

父亲今天炖了红烧肉,还炒了一个辣椒苦瓜,都是她爱吃的菜。晚饭时父亲问她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她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父亲问她你今天还去医院吗?她这才想起来肖童下午拆绷带,她本来是答应了要去的。

她匆匆吃了饭,匆匆骑了车子赶到医院。肖童的病房已经人去屋空,只亮着一只荧光色的消毒灯,连床上的被褥枕头也都被撤净了。她跑到医生的值班室去问。医生说,肖童已经出院回家了。

“你知道他家的地址吗?”

“不知道。”

医生回答得很干脆,庆春不免有点遗憾,但也感到一丝欣慰。显然,肖童已经睁开双眼,新民的角膜终于移植成功了。她心里的这块石头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