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五

永不瞑目 海岩 3319 字 2022-09-20

姑娘手指着不远的一座普通的居民楼,“我就住在那儿,你住哪个楼?”

“就住这个楼。”

姑娘大惊小怪地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住这种楼的人是不会在这种野场子里踢马路足球呢。”

他还没来得及品味出这惊讶中的成份是讥讽还是羡慕,场上的球友已经发出一片嘲弄的喊声:“干吗哪!腿肚子转筋了吧!”

他把球抛还给他们,说:“累了,歇会儿。”

姑娘似乎为了解脱他受到同伴奚落的尴尬,马上找了一个话题:“你上学呢,还是工作呢?”

这个问题对一个正沉浸在金榜题名喜悦的未来的大学生来说是再愉快不过了,但他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上学呢,燕京大学。”

“是吗?”姑娘的神情立即肃然起敬了,“真看不出,你球踢得这么棒,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这种夸奖对于他那时的心情非常讨好,他和她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问:“你呢,上学呢还是工作呢?”

“我工作了,在一个公司干文秘。”

“噢,也不错。看得出来挺有训练的。”

“是吗,我在公关专科学校学过。”

“是吗,那你算是公关小姐喽。”

“那可谈不上。”

“……”

和许多按照异性相吸的原理相识的少男少女一样,几句话他们就变成朋友了。没用多久姑娘便成了他家的常客。又没用多久,还是姑娘主动,他们就在他乱摊着杂物和衣服的床上,在白天炫目的阳光下做爱。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性的经历,在恐惧和慌乱中,快感来得汹涌而短暂。紧接着,和许多男人对女人的规律一样,他在连续数次和文燕做爱之后,便觉得她的一切都寡然无味了。

学校开学后,他就开始回避文燕。大学里无处不在的学术气氛和随处可见的饱学之士,使他觉得自己应该过一种很正派的生活,至少不该这么早这么轻率地就交上个女朋友。但是他没想到文燕却绝不是那种很轻易就能甩得掉的女人。她爱肖童似乎爱得很轻率,轻率得有些新潮,但爱上之后竟能像个老式妇女那样忍辱负重,忠贞不二。无论肖童对她怎么爱搭不理或者任性使气,她都愿意像影子一样呆在他的身边。

是的,论相貌、论学历、论家庭条件,她都远远不如肖童。她甚至比肖童还大了两岁。但这都不是她让着他的原因,她让着他只是因为爱他。

两年多的时间就这么过来了,他并不把文燕放在心上,但生活上却又依赖她的照顾。文燕克服了短暂的心理失衡,逐渐习惯于此。而他,也同样在一段良心不安之后,心安理得起来。有很多个两人独处的夜晚,他们都是这样各睡各的,肖童再也没有主动碰过她。而她依然无怨无悔地留在他的身边,如同一场单相的精神恋爱。

天亮了,肖童起床穿好衣服,洗了脸,然后去厨房煎鸡蛋。文燕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厨房里一边问他为什么这么早起是不是饿醒了,一边接过煎锅替他煎蛋。肖童从冰箱里取出冻果汁,走到客厅里,对着嘴喝,然后又冲着厨房说道:

“我今天上学去。”

“什么?”文燕从厨房里探出身来,“你刚出院,得多休息几天,你干吗这么着急?”

肖童没多解释,他是不想一整天地和文燕泡在一起,他觉得那样还不如上学去。

见肖童不再说话,文燕便习惯地不再多问。她把煎好的鸡蛋摆在餐桌上,两人一起吃了。她又回到厨房里去收拾。她看着他穿好鞋,背好背包,站在那里等她,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她留在这里。“你也该去上班了,”他说,“别让你们公司炒了你。”

文燕说道:“我请了半个月假,还没到呢。”

她这样说道,但还是擦干手,穿起外衣和皮鞋,两个并肩出了门。

肖童的自行车放在楼道里,很久没骑已经落了不少尘土。那是一辆很讲究的名牌山地车。肖童蹲在那里擦车,文燕站在边上看着。看他擦完了,她说:

“要不然你把门钥匙给我,我今天下了班早点来给你把饭做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