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十七

永不瞑目 海岩 2779 字 2022-09-20

中午肖童下了大课,顾不上吃饭就跑回宿舍给庆春的手机打电话。他掩饰着兴奋故意轻轻松松地问庆春吃没吃饭,喝没喝酒,是否已经大功告成正在庆贺。庆春在电话里沉默着,一句不答,他这才感到有点不对劲。“哟,怎么啦,是不是让他们跑了?”

庆春的口气有点像审犯人:“你说他们今天要看货,他们要看什么货?”

从这口气上肖童当然猜到出了问题,他心里有点发慌:“就是看货呀,……他们今天看的什么货?”

“你问我呀!”庆春极为不满地抬高了声音。肖童脸上的汗咕噔一下冒出来了,嘴里一时说不出话来。庆春说:“算了,电话里别谈那么多了,我以后再找你。你今天晚上还得照常去欧阳兰兰那儿吃饭,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记着,一定要去!要是碰见昨天那几个人,你注意听听他们说什么。你听准点!”

庆春挂了电话。肖童兴高采烈的心情,一下子破坏殆尽。他心里骂道:“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他妈搞砸了怎么赖我?”

他心情败坏地走到食堂去吃饭。在食堂碰上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洗碗的卢林东,坐到他身边不无得意地白乎:“知道吗,演讲比赛延期了。这对咱们可是非常有利。”

他低头吃饭,他哪儿有心情谈什么演讲比赛。可卢林东依然兴趣盎然喋喋不休:

“‘七一’党委要安排的活动太多了,市委、国家教委都有布置,安排得太挤了。我和韩副书记说,与其挤在一块儿仓仓促促,还不如改到校庆去呢,各系也可以准备得充分一点。韩副书记还真同意了。其他系的演讲词我都知道,大部分都是歌颂党的,只适合‘七一’用。这一改时间,他们全得另起炉灶重新编词儿,我看他们这个暑假是轻闲不了了。可咱们这词就没问题。校庆离‘十一’很近,所以这次演讲会的主题就圈在歌颂社会主义祖国上了,咱们这词正好用上。咱们从从容容以逸待劳。你脸上的伤到时也能养好了。不过你放暑假可别松劲儿,别有轻敌思想,抓空还得巩固巩固。这次志在必得,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卢林东后面说的什么,肖童几乎全没听进去。他只听见卢林东最后的盯问:“我的意思你都懂了吧?”他糊里糊涂地敷衍着说了句:“懂了。”卢林东才端着碗走了。

黄昏时天上下了场短促的阵雨。雨停后他自己开车去了欧阳兰兰家。他一进门就问:“你爸爸呢?”欧阳兰兰说:“下午去公司了,一直没回来。你找他有事吗?”肖童摇头:“啊,没事,随便问问。”

从欧阳兰兰的表情上看,好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她亲亲热热地陪着肖童吃饭。吃完饭肖童见欧阳天仍然没有回来,便不想久留,抹着嘴就说要走。欧阳兰兰说:“今天是星期五,过周末你都不能少看一天书,坐着咱们聊会儿天吗?”可肖童还是想走:“我晚上还有事呢。”他说。

“是去会你的女朋友吗?”欧阳兰兰歪着头,有意把“女朋友”三个字咬得很重。肖童一笑:

“我这张脸让你们打成这样,怎么见她?”

欧阳兰兰说:“那等你快好了,我们就再打一次,让你永远别见她。”

这时肖童已经走出门外,走向自己的汽车,他回过头,看着靠在门口的欧阳兰兰,说:

“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他拉开车门,欧阳兰兰叫他:“嘿,明天你干吗?”

“还没一定呢。”

“晚上来吧,咱们一起去蹦迪。”

“我要来会呼你的。”

他匆匆离开别墅,驾车往学校开。行至半路,车子的挡风玻璃上又劈劈啪啪响起了雨点声。他想起今天是周末,于是又调转车头往家开。他此刻的心情和这潮湿的天气一样,晦暗得几乎要发霉。这样的晚上他无心做任何事情,只想回家独处。

他把车开到家,停在楼门前的空地上,锁好车门刚要上楼,猛然发现楼门口站着一个轮廓熟悉的身影,他心情黯然地收住脚步,向那身影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楼门口的是郑文燕,她不敢相认地看着雨中的他,疑惑地问道:

“是你吗肖童?你怎么会开车了?”

“啊,我不是跟你说我学车呢吗。”

“这是谁的车呀?”

“啊,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

他们一边说,一边上了楼,肖童拿钥匙开了门,文燕跟着他进了屋。看着屋里家具上的浮土,她问:“你多少天没回家了?我来了很多次,都没有人。”

肖童脱掉外衣,打开空调,说:“学校里事多,除了上课,系里又布置很多额外的任务。像校庆演讲什么的。”

他挂好衣服,回头看见文燕在弯腰脱鞋,便问:“你等多久了,找我有事吗?”

文燕换上拖鞋,到厨房里找出抹布要打扫卫生。她回答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噢,”他也换上拖鞋,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文燕半蹲在面前擦着茶几上的尘土,犹豫了半天,他说:

“文燕,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他的郑重的语气,像是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文燕的手慢慢停下来,但她没有抬头,问:“谈什么?”

“呃,咱们,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觉得,你觉得咱们合适吗?我是说,咱们俩的个性,爱好,你觉得谐调吗?”

“你说呢?”

文燕抬起头来,她的声音是平和的,但目光却带出论战的味道。肖童把心一横,说:

“我觉得不那么谐调。我这人你也知道,脾气不好,心硬,又不懂如何心疼你。你应该找个更加知冷知热的人。而且,我觉得,我目前还在上学,年龄也太小,也不能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

文燕辩论似的打断他:“我并没有让你把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你看,我今天回来本来是想抓紧时间看看书的,你一来,我就得陪你,你在这儿我什么也看不下去。”

“你别找借口了,我两个礼拜才见你一面,我怎么影响你了?我和你相处两年半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找借口好不好。”

肖童这一刻心里承认他是对不起文燕的。生活上她对他一直无微不至。可他没有办法,因为他不爱她。他和她不能永远这样像演戏一样地耗下去。他不得不下定决心吐出这么几个字来:

“我们分手吧。”

文燕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哭了。她知道肖童迟早要说这句话,但当他终于说出来的这一刻,无论她做了怎样充分的思想准备,她的泪水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肖童也不劝她,也不看她,硬着心肠听任她在自己身旁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