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现在,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对不起高纯吗?他是帮了你的忙,可他摔伤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你,而是陆子强和那些帮凶!何况这事出了之后你一直在帮他,我们都在帮他!帮他找到了父亲,帮他住院治病,帮他找律师打官司,我们都尽心尽力!周欣,你为高纯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完全可以问心无愧了!”
周欣看一眼激动的谷子,低头收起了床头的餐具,她说:“我知道。”
谷子把声音放缓,在讲道理:“为了高纯你已经耽误了你的事业,你不应该再陷进去了。我们可以继续帮他,继续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我们毕竟只是他的朋友,我们已经尽到了朋友的责任。不管怎么说他有父亲有姐姐,不管从哪方面讲高纯的事都得由他们去管,都是他们的责任。”
母亲仿佛要说些什么,着急地晃动着麻木的面孔。周欣为母亲擦了擦嘴角,端起餐具从床边起身。谷子跟着周欣跟到厨房,对周欣的少言寡语耿耿于怀。
“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个限度,过度反而不好。老酸说过几天就得筹备‘长城画展’了,和北京几个画廊都在联系。鲍伯瑞先生也在积极帮我们联系去国外办展。咱们长城这条路走得那么辛苦,还不就是为了今天能有个成果!你不能为了一个朋友把什么大事正事都耽误了。再说你母亲这边,也需要你照顾。你看你这阿姨,说请假就请假,一走就得好几天,你妈还得靠你,你不能样样都顾!”
周欣说:“阿姨有急事要回趟老家,很快就回来。”
谷子说:“至少你得挣钱养活你妈吧,这也是你的责任。而且是你主要的责任!是别人代替不了的责任!”
周欣把母亲吃过的饭碗放进水池,打开龙头。她没看身后的谷子,但重复了刚才的态度:“……我知道。”
第二天,周欣照常做了些饭菜,去医院带给了高纯。李师傅和君君这天又没过来,高纯一人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一只手上还扎着吊针,吊针里的药液有气无力地滴嗒着,就象高纯虚弱的脉搏。
这间病房共有十二张床位,每个床位都有患者家属在旁忙碌,相形之下,高纯显得非常孤单,更不要说这病房中尤属他的病情最重。他面色灰败,气息委靡,看见周欣来了,只微微用眼神致意,无力做出更多反应。周欣喂高纯吃了她带来的饭食,饭后高纯依然精神不振,周欣出门问了医生,才知道高纯输的药里,有安眠镇定的成份。
“病人的伤处现在还没有消炎,疼痛感还比较强烈,所以我们在药里加了安眠镇定的药物,让他多睡一睡,对镇痛和恢复体力都有好处。”
周欣不知多少次这样问医生了:“他现在是向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又恶化了,他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消炎退烧?”
医生想都没想,立即回答:“情况不是太好。前一阵因为医疗费用的问题我们在治疗方案的选择上受了比较大的限制,后来他家里汇了点钱,我们重新做了方案。昨天他家里来人问了他的情况,表示回去要再商量一下。从口气上看,可能他家里经济上也有困难,可能不一定愿意支付这个方案的费用了。”
周欣问:“如果不用这个方案进行治疗,还有其他什么方案吗?”
医生答:“这个方案要是不行的话,那只能再听听病人亲属的意见了。高纯长期高烧不退,手术不能正常进行,只能截肢了。如果本人或家属不同意截肢,下肢瘫痪看来很难避免了。他体内其他器官也会受到牵连,随时都有发生病变的危险,我们也是根据这种潜在的危险,才制订了那个治疗方案。其实那个方案对病人目前的情况是非常必要的,再拖就不好说了。”
周欣急切地再问:“你们没把这些情况跟他家里人说吗,他们不知道再拖下去的后果吗?”
医生苦笑一下:“他们家里人对医院成见很深,总认为我们是乱开贵药,是想多挣他们的钱。带着这种偏见来谈方案,方案能谈得好吗。”
周欣只能默然无话,听到医生说了一句:“你是他女朋友吧,你应该多做做病人亲属的工作。咱们都实事求是。你是他女朋友,你也不希望病人终生残疾甚至再出危险吧。”
周欣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是!”又仓促地摇了一下头:“啊,我,我不是他……”
医生以为周欣没听明白,又做了进一步解释:“还有,除了钱的问题,病人的护理和心情也是很大问题。现在病人抵抗力非常差,一旦引起并发症很可能导致生命危险。你们作为他的亲人朋友,都没人盯在这里照顾一下,病人吃喝排便都要由别的病人亲友帮忙,人家帮忙是非常有限的。你们也好,病人家里也好,总得有人在这里盯一下嘛!”
医生一腔不满,忿忿然走了。周欣知道医生的不满并非因她而生,但她还是羞愧难掩。那天她打电话托谷子照顾一下母亲,自己就留在了医院,从白天守到黑天,一直守到很晚很晚。晚上病人们快睡觉时,高纯忽然清醒起来,开始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高纯主动开口说话,令周欣感到非常高兴,他和她聊到许多往事,甚至聊到那些曾经令他激动的理想,那些再也不能实现的追求。那些追求在高纯干枯的唇间依然美好……美好的舞蹈,美好的爱情。
“小时候,我妈说我的腿长,就让我去学跳舞。学跳舞要比学别的花钱多,可我妈还是让我去学……我学了舞蹈,就回家给我妈跳。因为我跳舞能让我妈高兴,能让我妈夸我,我就喜欢上了跳舞。我就想让我妈高兴……”
周欣知道,关于跳舞的话题,于此时的高纯来说,不仅痛苦,而且残忍。但她还是对这个话题给予了积极的响应。
“我没看过你跳舞,但我想你肯定跳得特别特别好。你好好养,好好治,等身体好了,也好让我看看你跳舞啊,我看看你跳的到底怎么样。你最喜欢的舞蹈是哪一个?”
高纯仰目向天,眼中有了些湿润,眉宇间有了些表情。但周欣分不出那是向往还是忧愁,尽管高纯的回答,比过去多了些冲动。
“我最喜欢的舞蹈,是一个双人舞。”
“双人舞?这双人舞是和男的跳,还是和女的?”
“……和女的。”
“你的舞伴是个女的?”
“是,是个女的,她是我的……是我的伴。”
“听说,她是你原来的女朋友?好多跳舞的,跳花样滑冰的,还有跳水的男孩女孩,都是一对儿。”
高纯想了半天,双唇张了又合,终于没能吐出任何字句,但周欣看见,他摇了摇头。
“她漂亮吗?”
“漂亮……”
周欣想安慰高纯:“好女孩很多,你那么年轻,今后一定会有好多女孩追你。而且,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你的父亲,你想见你的父亲吗?”
一颗清冷的眼泪,迟疑在高纯的额角,周欣看得出来,那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舞伴。高纯说起父亲的口气平和了许多,显出很乖,很懂事的模样。
“我从小,就恨我的父亲,后来,就不恨了。”
“现在呢?”
“现在……我想见他。我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子。我想知道,我妈曾经爱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周欣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你会知道的,很快就会知道。”
几天之后,周欣带了律师,再次来到仁里胡同三号院蔡百科的家,登门拜访。
他们再次见到了蔡百科的女儿,高纯的姐姐蔡东萍。
蔡东萍再次对他们提出的要带高纯来见父亲的要求,表示了不容置疑的拒绝。
“他想见我的父亲?这不可能的,我父亲现在谁都不见。”
这次见面周欣没有插嘴,全由律师代言。律师亲情引路,试图以情动人:“高纯毕竟是你们蔡家的骨肉,是你同一个父亲的弟弟,你应该替他着想一下,他……”
“我不认识什么弟弟,凭什么要替他着想!你们怎么不替我想想,怎么不替我父亲想想。我父亲的身体都这样了你们还要拿他过去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来折磨他刺激他,你们还有点人性没有!”
律师据理力争:“话不能这么说,父子相见既是他们彼此的愿望,也是他们彼此的权利,任何人不能剥夺。上次我们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表达出他很想见到我当事人的愿望,我当事人也希望见到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也是他的父亲。他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年了,还没有见过他的亲生父亲。二十二年了,你父亲也没有见过他的这个儿子。父子相亲,是人的本性。现在他们父子近在咫尺,如果人为阻隔,对这两个当事人来说,那很残忍。”
蔡东萍不再多言,不再争辩,在律师话未说完的时候她便站起身来,冲她家的那个年轻门房大声喝道:“小张,送客!”便径自走出了客厅。
无奈,周欣和律师只得再次去了人民法院。
法院的法官当着他们的面,给蔡东萍的律师打了电话。法官向蔡东萍的律师强调了蔡百科和高纯各自的合法权利,并且特别提醒:“如果蔡东萍没有合法理由就这样拒绝高纯与父亲相见,显然剥夺了高纯的合法权利,也剥夺了她父亲的合法权利。如果高纯一方诉诸法院,法院将会派人去蔡家当面征求蔡百科的意见。如果蔡百科本人同意见他的儿子,那么蔡东萍也不可能再加阻挠。事情要做这一步,就不好看了。你作为蔡东萍的律师,我们希望你正面做做她的说服工作。
蔡东萍的律师在电话中大概做了些解释,法官重复了已述的观点,催他尽快答复。打完这个电话之后,法官又安抚了周欣和高纯的律师,告诉他们蔡东萍的律师已经表示一定向蔡东萍转达法院的意见,说服她以亲情为重,以法律为重。你们就再等几天吧,等几天再说。
在等待蔡东萍回话的几天里,周欣和方圆又去李师傅家,和李师傅商量看护高纯的安排。根据医生的说法,这两天开始给高纯用了一种名叫纳巴西林的药剂,看来比较对症,高纯的病势有了明显好转,烧也退了,说明体内炎症已经得到控制。医生说估计持续用药一到两个月,病情就会基本逆转,到那时高纯就可以出院了,可以找个地方慢慢养着去。这个情况让大家都很高兴,商量好:在高纯出院之前,李师傅和方圆负责白天,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周欣负责晚上,轮流去医院陪护高纯。李师傅和方圆对周欣的安排没有异议,只问周欣一个人盯一晚上行吗?从晚上六七点一直到早上八点,你白天还有画坊的事,还要照顾你母亲,天天这么盯,扛得住吗?周欣说扛得住,没事。陪周欣来的谷子这时慨然上前:算我一份吧,我帮周欣一起盯晚上。周欣感激地看了谷子一眼,算谈定。
看护高纯的分工从当天开始生效,周欣和谷子从李师傅家直接奔了医院。他们赶到病房时看到护士正给高纯输液,周欣便问:“怎么到现在还输液呀,平时不是白天输吗?”护士说:“这是加的,他又发烧了。”周欣问:“怎么又发烧了?”护士说:“药一停可不烧就又起来了。”周欣吃了一惊:“药停了!哪个药停了?”
周欣扭头去找医生,医生是夜班的,对白班的情况不了解,查了一下记录,又打了个电话,才对周欣做了说明:“啊,昨天病人退烧是因为用了纳巴西林,这种药是德国原装进口的,比较贵,所以今天停用了。”
“为什么停用?”周欣问:“刘大夫昨天还说要给他用一到两个月呢。”
夜班医生说:“我问刘大夫了,她说因为今天接到了财务部通知,这个病人账上的钱已经没有了,所以这个药就暂时停用了。”
周欣恳求:“你们先给他用上吧,高纯的父亲很有钱,他父亲会把钱送来的。你们先给他用上吧,行吗?”
夜班医生说:“不交钱我们从药房拿不出药来,你明天还是找刘大夫说吧,啊。”
第二天周欣没去找刘大夫,她拉上律师一起,又去了人民法院。法官看来也被这事弄烦了,至少感到自己的权威被蔡东萍及其律师一再藐视,于是拿起电话冲蔡东萍的律师一通光火:“你跟你的当事人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她,她要再这样处理问题,到时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就这样吧。”法官不等对方反应,愤愤然挂了电话,对等在一边的周欣及刘律师说道:“你们别管她同意不同意,你们后天就带蔡百科的儿子去见蔡百科,我跟你们一起去!只要见到蔡百科本人,什么住院费医药费的事,你们都可以谈。儿子是他生的,他就得管!”
周欣当然高兴,看了刘律师一眼,刘律师也放下心来,两人都觉得总算出了一口闷气。
从法院出来,周欣马上去了商场,为高纯即将到来的父子相见买衣服买鞋。然后,她又去医院找熟悉的护士长,好话说尽地借出了一辆轮椅。那轮椅已经很久没用了,很脏,但零件还算齐全。周欣找抹布好好把它擦了一遍,擦到一半她接了个电话,是律师打来的,声音兴奋,告诉周欣法官来电话了,说蔡东萍已经同意后天让高纯去见他父亲了。律师说后天上午九点他先去,就在仁里胡同三号院蔡百科家,他在那儿等周欣带高纯过去。周欣也很高兴,说:好!
后天,距后天还有两天的时间。两天的时间对陷于病床的高纯来说,似乎不算什么,而对周欣来说,反而有些漫长。蔡东萍仍然没往医院送钱,那个救命的纳巴西林仍然没再给高纯用上,高纯的体温也因此时起时伏,总不正常。可周欣看得出来,高纯的精神状态比前些天清爽了许多,她能看出他在期待与父亲相见。周欣和李师傅交接班时也就此聊过,李师傅也说高纯白天一整天都没睡觉,躺在床上就那么睁着眼睛,肯定想事情呢,想他爸呢。周欣说:是啊,如果明天能见到他爸,他爸肯定会帮他的。人老了,自己又有病,怎么会不疼儿子。李师傅也说:其实高纯想见见他爸,倒不一定是为了拿钱治病。他妈不在了,除了他爸,他在这个世界上,算是举目无亲了。像我这种有老婆有闺女的人,一看着高纯就觉得这孩子可怜。周欣说那是。
见面的日子终于到了。早上七点,李师傅就赶过来了,帮周欣给高纯洗脸漱口,吃饭吃药,穿衣系鞋。早上八点,谷子也来了,帮周欣将高纯抱上轮椅,推出医院,又从轮椅抱到出租车上。从医院到蔡百科家大约四十分钟路程,他们八点十分从医院门口出发,在上班的交通高峰尚未结束之时,便已驶过横跨于北海与中南海之间的金鳌玉蝀桥。他们从故宫的西北角左拐,很快望见了巍峨的鼓楼。鼓楼大街车流如虹,这时周欣的手机响了,是刘律师来的电话,刘律师是在蔡百科家门外打过来的,刘律师告诉周欣,今天恐怕是见不了啦。
周欣说不清是惊愕还是窝火:“为什么!蔡东萍又不让见了?”
“我没见到蔡东萍,”刘律师说:“我光见到蔡家的工人了,他们说蔡东萍不在。我给蔡东萍的律师打电话,他律师的电话关机了。”
“关机了?那我们都快到了。不管他,反正是蔡东萍同意今天见的,她不在咱们自己见!”
“不行,我跟在他们家的一个百科公司的工作人员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工作人员说不让见,说蔡东萍没交待。”
“蔡东萍跟法官交待了,是法院通知咱们去见的,他凭什么不让见。您先在那儿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到了!”
坐在前座的谷子转头看周欣,显然听出事情有变。虽然周欣没让停车,但能看出她的脸色不妙。
电话里的刘律师还是劝住了周欣:“我刚才问了一下他们家看门的,看门的说昨天蔡东萍就把她爸爸送走了。咱们还是找法院吧,今天肯定见不着了。”
周欣这才无话了,心里的火不知向何处发散。她挂了电话并没有让司机停车或者掉头,面对高纯和谷子的目光,她不知自己的脸上,是该表现出愤怒还是无奈。
出租车又把他们拉回了医院。谷子又把高纯抱出了车子。周欣急急地又给律师打电话商量对策,两人也分析不出蔡东萍究竟把蔡百科转移到哪里去了。
律师说:“先别管她把蔡百科转移到哪去了,我刚刚又和法院联系了,乔法官正在出庭,接不了电话。我下午再和他联系吧。看来只能申请法院采取强制措施了,跟蔡东萍这种人不来硬的真是不行。”
周欣说:“对,一定要强制,下午要我跟你一起去法院吗?”
律师说:“不用,我下午先给乔法官打个电话,需要去的话再说。”
下午,接班的方圆来了。周欣正要离开医院回家睡觉,刘律师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告诉周欣他已经联系上乔法官了,乔法官已经通知了蔡东萍的律师,蔡东萍的律师在湖南出差呢。乔法官已经责成他立即联系蔡东萍。不管他联系上没联系上,咱们明天还是上午九点,乔法官和咱们一起去蔡百科家,明天一定要见到蔡百科本人。律师的电话让周欣心情稍定,心想现在办事也许就是这样,没有一件事不是一波三折。
一连几天周欣日以继夜,她的体力几乎垮了,这天夜里她睡在病房外的一条长凳上,由谷子撑着精神看护高纯。下半夜谷子在那条长凳上打起了呼噜,周欣则趴在高纯的床边接着瞌睡。一夜没睡的反而是床上的高纯,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啥问题。
早上,还是那个钟点,周欣和谷子帮助高纯洗脸漱口,吃饭更衣。然后,像前一天一样,把他从床上抱到轮椅上,从轮椅抱到出租车上。车门未关之前,周欣又接到了刘律师的电话,她站在车门口与律师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才把手机挂了。刚刚把轮椅放进出租车后备箱的谷子过来问:“谁呀?”周欣说:“刘律师。”谷子问:“不会又出什么变故了吧?”周欣板着脸,点头。谷子问:“怎么,蔡百科还是不在家?乔法官也找不到他吗?”周欣说:“找到了,在协和医院呢。”谷子问:“那我们能不能去医院见他?”周欣说:“不能。”谷子问:“为什么?”周欣说:“昨天中午,蔡百科已经去世了。”
谷子吓了一跳:“蔡百科……去世了?”
车门没关,坐在车里的高纯显然听到了噩耗。在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唯一的亲人,也已经走了。这个人他没有见过,但却是他最初的血缘和最后的血亲。
在这一刻,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情。他默默地坐在车里,目光凝固。
周欣和谷子也沉默下来,斜阳把他们的身影也凝固在车边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