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不介意风言风语,但也不想成为全村人以及所有亲戚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忍住不动手不动怒不给他堂兄弟们嘲讽挤兑他的机会。
“知道了。”秦峰把盘子给傅青云,“让大家都尝尝。”
顾无益看向他。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啊?
秦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别到处跑。你是我儿子,下葬的时候你也得出现。”
队长:“他们得跟你一块到坟地里吧?”
周氏立即说:“不用。我们家无益就是长得高,其实还没成年。”
秦峰接道:“才十六,又不姓秦,没必要送他送到家。”
“咳!”队长被“家”一字呛着了。
仔细想想,坟地里的那个坑可不就是秦老大最终的归属最后的家吗。
周氏瞪一眼她儿子,“能不贫吗?”
秦峰抬腿走人。
周氏满意了,招呼大伙儿屋里坐——喝茶吃蛋糕。
秦峰到隔壁也用不着他。
巴结他堂兄的人多,上赶着帮忙的都用不完。
他倒是可以帮准备午宴的大厨递个勺什么的,可谁敢使唤他啊。
有人跟秦峰闲聊,秦峰就停下跟人聊。
看到亲戚或村里人拿着鞭炮和火纸上门,秦峰就接一把,送屋里再出来继续跟人侃大山。
跟人聊正儿八经的,秦峰可能还需要想一下。由于他上辈子净想着怎么玩,整天不着家瞎胡混,比他爹妈公司的整个公关部还忙,以至于胡侃瞎唠天南地北那是张口就来。
试着跟他攀谈的人惊奇的发现秦峰并不像他堂兄弟说的那般,眼高于顶看不起劳苦大众,反而知识渊博很健谈,就打算问出心底的疑惑,他堂兄弟们为什么说他不好接近。结果听到管事的大总嚎一嗓子。
唢呐一吹,顶白布的顶白布,戴白帽的戴白帽,目之所及一片白,秦峰便知道该起棺下葬了。
秦峰拿出兜里的白帽子往头上一戴,他大姑也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出来了。
渺渺看到他蹦跶过来,嘟着小嘴嘀咕:“我干嘛要给他戴孝啊。”
秦峰顺嘴问:“你干嘛是我儿子啊?”
少年噎了一下,抬头瞪他,“你干嘛是他侄子啊?”
秦峰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跟着你姑奶奶他们。回头也跟他们坐一桌。”
“你呢?”
秦峰:“我得帮忙埋棺。等我回来就该开席了。”
“你不吃啦?”
“分两茬。我第二茬再吃。”秦峰说着看到村长冲他招手,立即扭头喊,“大姑!”
他大姑摆摆手让他尽管放心。
秦大姑那一辈只有她一个闺女,哪怕她爹妈重男轻女也忍不住惯唯一的女儿。秦大姑又仗着有三个哥哥,不怯任何同龄人,也导致她性格强势脾气大。
钱氏敢当着秦峰他妈的面说三道四,却不敢在秦大姑面前瞎嘀咕。即便现在她几个儿子有了钱,她腰板硬了,不需要巴结小姑子。
秦峰把他的小崽子们交给他姑,可比交给他爹妈放心。
这个节骨眼上,他爹又觉得人都死了没必要再计较,听见有人说什么或者挤兑几个孩子,恐怕也是让孩子先忍忍,回头再说。
周氏意识到儿子更信任“外人”,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他倒是跟你亲。”
秦大姑:“还不是因为你和我三哥太好说话,惯的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渺渺顺嘴问:“姓什么?”
“姓钱啊。”秦大姑朝东院瞥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改姓秦了。”
周氏拉一把小姑子,小声说:“少说两句。听这吵吵嚷嚷的声音应该是出来了。”
秦峰的姑父走到大门口朝里面看一眼,就回头冲他们点点头。
秦峰他大伯活着的时候没跟儿子去城里享一天福,他死了儿子们反倒孝顺起来,去城里大棺材店买的棺材,前后各四个人抬都吃力。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出来。
秦大姑立即把渺渺的白帽子往下拉。
渺渺不禁说:“遮住眼了。”
“那遮一半,低下头,别让人看见你没哭。”秦大姑说着话就低下头去。
原本以为哭不出来,随着棺材慢慢移动,钱氏哭天抢地,比死了亲爹娘还难受,她的几个闺女也嚎啕大哭,受他们影响秦大姑和周氏以及秦老汉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不过也就流几滴泪。
等棺材出村,他们这些不需要下地的人停下,秦大姑看到一身白衣的秦颖,不光不难受还来了气,转身拿掉渺渺的白帽子就示意大家回去。
渺渺不禁朝棺材那边看,“这就完了?”
秦大姑点点头,对她哥嫂道,“把无益他们的也拿掉吧。”
周氏拿掉顾无益的帽子使劲一扯,就把只缝了几针的孝帽拆开了。
顾无益连忙用身体挡住他奶奶。
周氏顿时想笑,“下葬了这个帽子就用不着了。”
“那也不用拆啊。”顾无益小声说。
秦大姑:“就是得拆开。不拆开就是戴着孝帽回家。”
顾无益头一次听说:“不好吗?”
“咱家又没死人。”秦大姑把拆开的布递给她三哥,边往回走边拆顾小二的。
有跟他们同路的亲戚忍不住说:“你也太着急了,怎么也得等到家。”
“几分钟就到家了,差这么一会儿?”秦大姑反问。
那亲戚被她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回。毕竟死的人不是她亲哥。
秦大姑瞥对方一眼,接过傅青云递来的帽子继续拆。
五个孩子的帽子都拆完,秦大姑就拆儿子和闺女女婿的孝帽。
待所有帽子变成一叠白布,一众人也到家了。
由于管事的大总需要安排开席,就没有随棺材下地。秦大姑就找到他,随便给她安排一桌,只要不跟秦颖坐一块都行。
大总是五里墩人,知道秦颖跟秦峰断往了,注意到秦峰的几个儿子跟着秦大姑,就让她去偏房。
堂屋原先放棺材的地儿此时放了几张桌子,大总就让钱氏娘家和秦老大舅舅那边的人以及秦老大的几个闺女,还有秦颖去堂屋。
眼不见心不烦,秦峰的堂兄又要面子,席面不错,秦大姑吃的很满意。
饭毕,秦大姑一家随秦老汉到隔壁吓一跳,厨房里有动静。
周氏看到厨房里冒烟,吓得急急忙忙跑过去,到厨房门口猛然停下,“你咋在这儿?”
“谁呀?”秦老汉三步做两步走,看到儿子也吓一跳,“你你不去吃席,在这儿干嘛?”
秦峰端着刚刚炸好的馒头片出来,“吃饭啊。”
秦大姑:“吃饭你不去隔壁?”
秦峰摇头:“怕吃了反胃。”注意到渺渺看向他,夹一块递过去,“尝尝你爸的手艺。”
渺渺接过去“嘶”一声,“烫!”
“刚出锅的不烫才怪。”秦峰乐了,“给我?”
渺渺立即还给他。
秦峰用筷子夹着甩两下,再次递给他。
渺渺咬一口,顿时忍不住说:“好吃!”
“跟你们刚才吃的酒席比如何?”
渺渺实话说:“比那些菜好吃。”
秦峰看向他爹妈:“要不要尝尝?”
秦老汉摆手:“你不去回头咱们村的人会不会说?”
“说我懂事,光干活不吃饭?还是说我不懂事,不给他们家面子?”秦峰问。
秦老汉觉得都有可能。
秦峰:“别想了。你以为我去他们就不说了?”
秦老汉不由得想到他大哥都快死了,还说他幸灾乐祸,“不去就不去吧。去堂屋吃。等亲戚走了你再出来。”
秦峰好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秦老汉推着他回屋,“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乡村厨师擅长做流水席,几分钟就能上一道菜,以至于秦峰这边慢慢吃完,隔壁的菜也上完了。
丸子汤压轴出场,很多人都离席了。
秦大姑的小儿子比秦峰小不少,二十来岁刚结婚,没孩子无需承担做父亲的责任,跟父母吃住没什么压力,以至于心性跟个半大小子似的。
听到有人出来,他就跑出去看。
过一会儿跑进来,跟个报喜鸟似的,小声嘀咕,“表哥,王根宝出来了。”
秦峰眉头一挑:“去把大门关上。”
“哎!”小青年立即跑去关门。
秦大姑好气又想笑,“他可真听你的话。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
秦峰喝口水:“那还不是你惯的。”
秦大姑顿时说不出话。
她的几个闺女忍不住笑了,终于有人敢说实话了。
秦大姑不禁瞪闺女们。
周氏打圆场,“要不要喝茶?这茶叶是小峰去首都出差带回来的。”
秦峰的姑父忍不住说:“难怪泡的时候那么香。”
秦峰的大表哥也忍不住说:“还不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