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二年,韶州桃源持”,”
苗神客微微仰起头来,风拂着颌下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地发抖。
杨帆正盯着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惘然,似乎恩绪一下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脸上除了那一丝惘然,再也看不出任何一点变化。
过了许久,苗神客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杨帆身上,轻轻微笑起来:“呵!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自从杨明笙和蔡东成死后,我就在想,杀他们的人到底是谁?这个人会不会有一天找到我呢?我甚至想跟自己打一个持”,…”
苗神客笑得很从容,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要找他寻仇的仇家,而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他的确不需要担心,蔡东成和他手下的四员爱将乃至杨明笙全都死掉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并没有一个受害,苗神客有理由相信,这个仇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不会像他们一样,干出屠灭一个村庄这等毫无人性的事来。
至于他自己,一个本就在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苗神客微笑着道:“我想跟自己打赌,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还是天后先找上门来。如果是天后先找上门,这个刺客一定会很失望。如果是这个刺客先找上门来,天后大概也会很纳闷儿……”
苗神客好象觉得这种情形很有趣,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呵呵,想不到终究是被你抢在前头,等我死后,说不定天后还会猜,是谁这么体察圣意,替她出手除去了一块心病,不过以天后一向不喜欢被人隐瞒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觉得愉快()。”
苗神客笑得很开心,杨帆不禁皱了皱眉,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如斯,那么即便他死了,作为复仇的人又能体会到什么报仇的快意?不过苗神客既已勘破生死,想从他口中问出当年血案真相来,想必也容易的多。
苗神客笑着打量了他几眼,温和地问道:“你,是桃源村里的一条漏网之鱼?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当年应该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吧?”
苗神客平和的态度出乎杨帆的预料,他不像是见到了要置他与死地的复仇者,倒像是见到了故人之后般娓娓地叙起旧来。
杨帆强抑恨意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桃源村里的人避居世外,与人无害,你为什么要干出这么灭绝人性的事来?”
苗神客一脸不以为然道:“小友,你言重了!什么灭绝人性?可笑之极!你懂得什么是人性?人性,是比兽性更丑恶百倍的东西,野兽只有肚子饿了,才会想着去杀死别的生灵,而人想杀人,就算是取乐都可以成为一个理由!”
他把袖子一拂,缓缓地转过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昂首面对一株高达数丈,冠如伞盖的大树,缅怀地道:“我们北门六学士,原本都是微末小官,我们没有什么强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我们政绩卓著,熬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五六品的小官,在衙门里唯唯喏喏地做事,如能外放地方,为一州一郡之牧守,那就是天大的幸运。
是天后慧眼识人,把我们提拔起来,我们在北门供天后驱策的时候,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你知道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你的掌握之下,按着你的意志而动,让你一展平生报负,那是一种怎样飘飘欲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