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刑部的钟声再度敲响,官员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司刑司闲了一天的杨帆比其他人轻便的多,他只把房门一锁,关了那空荡荡的签押房,便施施然地出了刑部衙门,骑上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 最快更新
很快,他沐浴在红艳艳的夕阳下的身影,便消失在天津桥头。
今儿晚上,家里吃的是“古董锅。”也就是涮火锅。
秋天宜滋补,汤鲜味美的“古董锅”尤其开胃。
一只下方上圆的陶锅,下面有个方形的小、门,里边塞进烧得旺旺的木炭,上边圆形陶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水里已经下了姜蒜葱段等各种佐料,陶锅旁边有几盘鲜嫩的兔肉,还有芜萋(香菜)、荻菜(小白菜)、蘑菇等蔬菜。
新鲜的芜萋一下锅,翠绿的颜色便更加浓郁了,而且透着一种柔软的鲜亮,挟一片鲜嫩的兔肉,在沸水中滚上几滚,连那芜萋一并夹起两片来,在山莱荧捣制的辣汁里蘸一蘸,果然开胃。
杨帆这一天虽然一直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他既然还是个食烟火气的,被人这般排挤着,心中就不可能舒服得起来,胸中不无郁闷,如今一口鲜辣透着肉香滑下喉冇咙,香香的、暖暖的,心里头才舒服了些。
小蛮夹了片荻菜叶儿,在火锅里烫着,小、心翼翼地瞟着他,柔声问道:“今天刚去刑部做事,可还习惯么?”
迎着自己媳妇那关切的目光,杨帆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上好的“石冻春。”让那美酒顺着喉冇咙流下去,直到与胃里的莱荧汁融合起来,火一般烧向喉冇咙,这才眯着眼很惬意地道:“皇帝身边我都应付自如,区区刑部又算什么只不过刚刚接触律法,一些事情还不太明白,过些日子就顺当了,你不用担心。”
“喔……”
小蛮应着挟了烫软了的荻菜片儿在佐料碗里轻轻地搅着,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浅笑。
其实郎君刚回来,她就看出郎君兴致不高只是郎君既然不说,她就不会再问。女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总喜欢回来向她的男人抱怨几句,倒也不是一定要他帮自己出这口气,只是要得他几句安慰便开心了。
而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最不喜欢的就是回来说给自己的女人听。他在外面受人折辱,可以自己想方设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可要是他的女人刨根问底,只会叫他心烦意外甚至把一腔无名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女人如猫,喜欢得到男人的安慰。男人如狼,喜欢躲起来一个人舔着伤口,准备下一次的战斗!
小蛮不能问,便只有用她的温柔来安慰自己的男人。
为他挟一箸菜、为他添一杯酒,一个美目流盼,一个巧笑嫣然,柔情于那一线红唇、如水眸波间不知不觉便传递了过去滋润着郎君的心田,叫他渐渐开怀。
杨帆喝到六七分酒意的时候,桃梅忽然像一只花喜鹊似的飞进来,很快乐地向他禀报道:“阿郎陈寿回来了。”
“陈寿?”
杨帆怔了怔,这才想起陈寿就是自己府上的第一个门子上一次自己被抓进推事院时,这陈寿就以返乡探亲为名逃之天天了,后来赵逾登门与他和解时,却也不曾把陈寿带回来,不想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自己回来了。
杨帆没好气地道:“他回来干什么么?小、玄子现在做门子称职的很,咱家不养闲人,叫他滚蛋吧!”
陈寿是隐宗的人,上次杨帆一出事,隐宗的人就迅速隐蔽起来,不过像桃梅、三姐还有其他几个最初由赵逾赠送给他的仆佣却一个也没动,杨帆就知道这几个人确实与隐宗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由隐宗派到自己府上的眼线不过就是陈寿一人而已。虽然隐宗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有一双别人的耳目盯着,正好趁此机会把隐宗的耳目清除出去。
桃梅和陈寿是同一批到杨府做事的仆佣,彼此间算是最熟悉的,故而见陈寿回来很有些欢喜,如今一见自家阿郎神色不愉,要对陈寿开革不用了,不由怔了一怔,讪讪地答应一声,便要退下。
“等等!你带他去书房等着。”
杨帆忽又想到了什么,忙唤住桃梅,如此吩咐道。
杨帆与小蛮继续用餐,等这顿饭吃完,撤了火炉下去,又上了奶酪、瓜果,夫妻俩吃着瓜果,继续闲话半晌,杨帆才往书房里行去。
陈寿一见杨帆,老脸上便透出几分尴尬,上前施礼道:“阿郎!”
杨帆哼道:“杨府用不起你这样的人,你也不用称我阿郎了。今天你来,为了何事?”
陈寿干笑两声,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前番那档子事,老朽也知道郎中心里是不大痛快的,哪里还敢来碍你的眼呢。今天来实是因为上次郎中交待的事情已经有了下落。那位裴大娘和公孙姑娘,我们已经查到了……”,
杨帆听到这里,不禁啼笑皆非,小蛮都已经认下来了,他这里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杨帆没好气地道:“行啦行啦,这件事你就不用再说了,我已查得清清楚楚。”
陈寿微微有些意外,不知杨帆居然还另有什么消息渠道,不过他也识趣,明知问了也不会得到结果,所以只是应了一声。
杨帆道:“你今日来,就只为这件事么?”
陈寿道:“是!另外,就是告知郎中一声,长安那边已经尘埃落定,宗圭平安无恙,请郎中放心。”
杨帆心道:“沈沐平安无事?看来他与那位姜公子斗法,不但没有吃亏,而且还占了便宜。经此一事,隐宗势力必然大涨了。”
陈寿见杨帆对自己始终不大待见,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干咳一声道:“老朽此来,就为传达这两件事,郎中若是没有旁的吩咐,那……老朽就告辞了。”
“嗯……”。
杨帆下意识地点点头眼看着陈寿走到门口,忽又出声道:“且慢!”
陈寿诧然回头杨帆快步迎上去,低声问道:“你们隐宗在朝中虽无太大的力量,不过让你们帮忙弄点衙门里的东西,应该还容易吧?”
陈寿狐疑地看着他谨慎地答道:“那要看郎中想要弄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什么要紧的行本、机密的公函,恐怕……”,杨帆摆手道:“不不不我要的东西在衙门里头并不算是什么机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去索要罢了。()”
陈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既然如此,相信老朽是办得到的,只是不知郎中想要些什么呢?”
杨帆拍了拍脑门,道:“这个嘛,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但凡涉及三法司的公文规范、规章流程,乃至沿袭自《贞观律》等等的我朝律法但凡这方面的书籍、文本,一栅。都要。”
陈寿又是一怔,转念想到杨帆如今的身冇份,不禁微微恍然,连忙躬身道:“是了,老朽一定尽快把这些东西搜罗齐了,给郎中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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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杨帆如昨日一般一早就到了刑部。依旧是无所事事,杨帆在自己的签押房捱了半日,便在各处巡走起来。
面上功夫大家还是要讲的,下官对他自然是礼敬有加其他三司的同僚也不会给他脸色看,杨帆这一上午转悠了几处公署到了中午就餐,依旧是把自己那壶酒送了孙宇轩,看他们聊天说笑,还会见缝插针地插上几句,对于众人在公事上面的冷落和架空,似乎他全然没有感觉。
大家一开始对他还有些戒备,可是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杨帆全然没有一点新官上任的气势,大家便不免存了轻视之意。既然此人无害,一些担心他会妨碍到自己的人便也没有了对他的敌意。
杨帆每日无所事事,只管在各处公事房乱窜,与那些暂时没有公务缠身的官员东拉西扯地闲聊,他见多识广,许多见闻都是此处官员不曾听闻过的,很快就成了一个颇为受人欢迎的说书先生。
回到家里,杨帆就更忙了,杨府里的仆佣感觉自家这位阿部近来颇为忙碌。
这位杨帆杨郎中,就像当初的杨明笙杨郎中,书房的灯总是到午夜才熄灭。不同的是,杨明笙书案上摆着的都是需要他处理的各种案犊,而杨帆书案上摆着的却是赵逾给他搜罗来的有关大唐律和三法司的各种律书、法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