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无声无息。
杨帆和薛怀义、弘一、弘6si个人喝得酒酣兴浓,干脆拉开了门,看着那满园迷蒙的大雪喝酒,有时一阵风来,把雪花吹入室内,扑到脸上时就已化作一团湿润,令人颇感畅快。
杨帆他们说起昔年一起击鞠、一起喝酒的往事,说到薛怀义长街剃度、醉打御史的颠狂,不时就会发出一阵大笑,有时说起些令人悲伤的往事,又不免唏嘘长叹,甚至黯然泪下。
若香懂得汉话,他们几个人的话她都听的懂,但她只是安详地微笑着,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温婉如一朵初绽的蔷薇,始终不声不响,从没插过一句话,只是有时走上前替薛怀义拭去洒在胸膛上的酒渍,有时见酒坛空了,便不声不响地再去取一坛来。
哪怕四人醉意甚浓,她也不会多一句嘴,只是努力服侍的更好,其温顺之态与中原女子大相径庭。杨帆听薛怀义说过,这位若香姑娘不是平民之女,乃是京都一位小领主的女儿,故人能有如此际遇,杨帆自也替他高兴。
不知不觉间,雪越下越大,四个人的酒也越喝越多,酒坛子滚落一地。杨帆最后记得的一个画面是弘六枕在他的腿上,他则枕在弘一的肚子上,薛怀义在旁边袒怀大睡,呼噜震天。
杨帆醉眼迷离之际,看见若香抱了几床被子轻轻走进来,分别替他们盖好,最后替薛怀义温柔地掖了掖被角,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拉上门,挡住了迷茫的大雪。
天亮时。杨帆醒的最早,他时常要早起上朝,可比不得这三个逍遥和尚自在,这几个和尚想坐禅就坐禅,想睡禅就睡禅,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他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杨帆坐起身来,见薛怀义三人还在呼呼大睡,旁边小几上却有一只水壶。伸手一探,水还是温热,想来一早若香送来的。杨帆倒了碗水解了口渴,一拉房门,一股清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中银装素裹,雪下了一夜,整个地面粉绒绒的煞是可爱。杨帆趿上靴子走到廊下。就听“嗒嗒嗒”的木屐声响,扭头一看。若香端着一盆热水正从长廊走来。今天她换了一身粉sè小碎花的和服,就像雪中盛开的一枝樱花。
看到杨帆,若香站住脚步,向他欠身招呼道:“您起来啦,请洗漱净面。”
“呃……谢谢师娘。”
杨帆赶紧接过水盆,回到房中洗漱已毕。杨帆又到院中踏着积雪打了两趟拳,整个身子都活动开了,薛怀义三人才起身。薛怀义在若香的侍候下洗漱净面,走到院中。看着刚刚收势站定的杨帆笑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四品大将军了,这功夫还没摞下?”
杨帆笑道:“弟子是武将,功夫自然不能荒废了,薛师现在可还习武么?”
薛怀义脸sè微红,哈哈一笑道:“往ri里洒家只是胡吹大气,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我那武艺都是花拳绣腿、街头把式,哈哈哈,根本当不得真的,没啥用处,练它作甚。”
两人正说着,一位博带高冠、容颜瞿瘦的和服男子从远处走来,看见薛怀义,便站住身子,向他神态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大和尚早。”转眼看见若香从房中出来,他又向若香鞠躬道:“梵嫂早。”
薛怀义和若香也向他还礼问早,这三人说的都是ri语,杨帆没听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是以也不理会。那人虽然看见了杨帆,但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向他也鞠了一躬,便从廊下过去了。
薛怀义对杨帆道:“这人就是ri本国遣唐执节使粟田真人。”
杨帆心道:“身为执节使,必是位高权重的一方人物,竟对薛师如此恭敬,看来弘六所言非虚,薛师在ri本还真的闯出了一番名堂。”杨帆就势问道:“薛师打算什么时候回ri本?”
薛怀义笑道:“怎么,这就着急撵我走了?”
杨帆道:“自然不是如此,只是……”
薛怀义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你是为我的安全担忧。你放心,就算为了若香,我也不会恣意妄为的,我不会等到使团离开的时候再走,一开chun,洒家便乘舟东下,出海回扶桑去。”
杨帆听了这话不禁松了口气,他知道这遣唐使并不是朝贡的使节,朝贡使节上了贡就走。这遣唐使却是政治、文化交流的使者,每次入唐至少要待上一年功夫,到处参观访问、买书购物,领略中土风情,学习中土文化制度,有所收获后才会离开。
如果薛怀义要随使团一起走,那至少得在长安住上一年,自从出了游览兴教寺却被杜文天窥破行藏的事件之后,杨帆就不大相信保密这种事了,自然是盼着薛怀义早早离开以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