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心道,你只管安排我住处就是了,还喝什么茶?如此礼遇,只怕要有变故了。
果不期然,庞驿丞请叶小天在公厅里坐了,便苦笑道:“叶县丞,你来的迟了,下官这驿站里,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人往来,可如今却不然,从初七那天开始,就有各地官员陆续赶来,如今驿站里早已住满了人,再无空余房舍了。”
叶小天听的一怔,从初七那天开始就有郡县官员跑到铜仁府来活动了?县尊糊涂,不晓得兵贵神速吗?葫县争赈款本就没什么有利条件,这一下更失了先机。
叶小天想住在驿馆,是为了打探一下其他郡县官员的情况,不想就此离去,是以迟疑了一下,又道:“都住满了?庞驿丞能否想想办法。”
庞驿丞诚恳地道:“当真都住满了,下官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营生,何必对大人你口出诳言呢?实不相瞒,我这驿馆里,如今就只剩下三两间小屋,那是往来驿卒等贱役人物居住的,岂敢拿来招待大人。”
叶小天听了大皱眉头,他带了六个侍卫,驿卒住的小屋可想而知有多小,恐怕也就是一屋一榻而矣,他们这么多人未必住得下。再者说,官员自有官员的体面,出门在外尤其要注意形象,就算住得下,他又怎能住到那贱役居所里去。
庞驿丞见叶小天犹豫,便指点道:“大人,这驿馆里实在是无法安置了,不过由这后门出去,前行不远便有一座大悲寺,寺内清幽雅致,倒是一个好去处。那里有客舍对外租赁,我看大人带的随从不少,不妨去那里,只消敬献些香油钱,便可租住一个单独的院落,比之客栈要便宜许多,而且省得有闲杂人等往来,打扰大人清静。”
叶小天也清楚这位庞驿丞没理由难为自己,驿站里应该是真住不下了,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去寺院里寄宿几日。”
庞驿丞见叶小天这么好说话,对他大生好感,忙起身道:“下官送大人!”
庞驿丞引着叶小天出来,叫人把叶小天的侍从们也唤来,便领着他们往驿站后面走,一路行去,果见驿馆里已是人满为患。其实入住驿馆的真正官员并不多,只是这些官员大多是土官,在地方上都是土皇帝一般的大老爷,出门在外都带了大批随从,难怪这驿馆住不下了。
庞驿丞引着叶小天行去,行至一处院落时,就听里边有人高喊一声:“土司老爷出行啦!”
院子内外许多仆从下人听到声音便纷纷抚胸低头,状极恭敬。这些土司老爷当然比不得安宋田杨这等大土司,但他们也是土司,有的土司地盘只有两个镇子,有的土司地盘不及一县,但是在地方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论起权威来,朝廷派遣的流官,便是节镇一方的封疆大吏那也是比不上的。
土司老爷们出门派头都很大。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大出门,除了土司老爷们之间聚会或是到官府议事,平日里他们都住在自己寨子里,深居简出,偶尔要是出趟门,也要先请巫师卜算一卦,非常麻烦。
他们这些随从下人都是奴隶,被称为娃子,在寨子里时,只要土司老爷一出来。就有三声号角响起,娃子们不管正在干什么,都得停下手中一切活计,弯腰施礼,等待主人离开后,再度响起三声号角,这才可以自行其事。
土司老爷回家的时候也是这般规矩,要等土司老爷上了二楼,三声号角响过。这才能够起身,所以那些在土司老爷就位后才出生的娃子,哪怕就是在土司老爷的内院当差,几十年都不认识自家老爷长相。那也毫不出奇。
庞驿丞见有土司出来,便站住了脚下,叶小天也随之站下,向院内看去。只见有两个人从正房里出来,其中一人身着襕衫,个头儿不高。腮有横肉,阔口如蛤,双目细长,走路时双膀微微晃动着。另外一人身着一领胡袍,盘领左衽,头上戴了一顶锦雉羽毛盘扎的羽冠。
庞驿丞向那二人拱了拱手,笑道:“李经历、扎西土司,要出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