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世情如霜

步步生莲 月关 4736 字 2022-09-20

杨浩说罢转身便走,邓秀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厉声叫道:“杨院使!”

杨浩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邓秀儿大声道:“如果,那个无辜被囚禁起来的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亲人,你会不会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果这个法子能救他性命,你会不会救他?”

杨浩皱了皱眉,说道:“邓姑娘,你不觉唐突么?”

“杨院使,你为何不敢答我,我只问你,如果那人是你的兄弟,是你的亲人,而只有这个法子能救他性命,你会不会救他?”

杨浩恼了,回身道:“会!杨浩一介凡夫俗子,不是至道大公的圣人!但是,我又凭什么为本该承担这个责任的邓知府来甘冒如此凶险?邓姑娘,你忧令尊安危,本官能够理解,我同情令尊,但我不会毫无原则地帮他。

我对邓姑娘很尊重,请你不做说些不可理喻的话来,伤了彼此的和气!”

杨浩心头大怒,说话也带了几分火气,说罢这番话便拂袖而去。邓秀儿此时就如惊弓之鸟,心思异样的敏感,旁人的话稍重一些,稍稍含糊一些,她都不免要有许多联想,何况杨浩的话也带着火气。

眼见他决然而去,邓秀儿双泪长流,心中忽地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是知道魏王千岁有意救我父亲的么,原本写下手条、支开狱卒,对我颇为照顾。如今怎地态度大改,莫非……莫非那日程羽、程德玄与他所言果然改变了他的心意,他终究是晋王的人,为了打压赵相公,他……他们要让我爹爹再无翻身之地么?”

“如今该怎么办?如今该怎么办?”邓秀儿红肿着双日,愁肠百转,思来想去,忽地把牙根一咬:“唯一的希望唯有魏王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只有他,才能救我爹爹性命了。”

))))))“邓大人,明天……钦差御使就要来了。”

慕容求醉坐在桌旁说道。邓祖扬盘膝坐在榻上,徽阖双目,一言不。

慕容求醉叹了口气,说道:“赵相公对你很是青睐,也很欣赏你的品行与能力,当初曾经在官家面前再三的举荐。你也该听说过,官家脾气甚是暴燥,赵相公举荐你时,官家不甚入眼,把相公的荐书都扔了回来,可是相公并不气馁,第二天仍是送撕碎的荐书一片片粘好,仍然送到了官家龙书案前,官家见了也不免为之动容,这才破格擢升你为泗洲知府,相公对邓大人,真的是器重的很呐。

邓祖扬瞿然动容,不觉张开7眼睛。他也听说过这桩官家与相爷之间的逸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那荐书的主角,慕容先生是赵相公身边的幕僚,应该是知道详情的,他这么说,那应该是不差的。

邓祖扬感动地道:“相爷他……他竟如此器重学生?唉!邓某愧对相爷啊。”

方正南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邓大人品性高洁,在泗洲为官近三崧,官声响亮、政绩斐然,相爷慧眼识人,老朽也是十分佩服的。这一次,邓大人为家人所牵连蒙冤入狱,老朽与慕容先生甚为挂念,想法设法为大人脱罪,可惜,力有不逮,实在惭愧。”

邓祖扬感激地拱手道:“两位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邓某糊涂,铸成这样的大错,愧对官家的重用、相爷的提拔,愧对泗洲百姓,两位先生如此夸奖,邓某真要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慕容求醉眯着眼睛一旁观察他的神色,这时把腿一拍,怒容满面地道:“可恨!着实可恨!邓大人,不瞒你说,以你罪责,不过是个玩忽职守罢了,本不算什么大罪,再加上你在泗洲一向洁身自好,这一次是你的家人为恶,却不是拿住了你的什么把柄,我们二人本以为要救你脱难易如反掌,谁晓得……宦海仕途,险恶重重、险恶重重啊!”

邓祖扬一呆,急忙问道:“慕容先生此言因何西省?”

慕容求醉似觉失言,连忙摇头一笑:“喔,没什么,没什么,老夫只是见大人被拘禁至今不得释放,心中愤懑,所以才有此愤慨之言,邓大人不要多心。”

这样一说,邓祖扬更是满腹疑窦,跳下榻来扯住他道:“慕容先生不要诳我,还请实言相告,莫非……其中还有甚么内情?”

这……这这……”慕容求醉满脸为难之色,一旁方正南忍不住道:“就告诉了邓大人又如何,反正明日钦差御使就到,用不了几时,邓大人也会一切了然。”

“正是,正是。”邓祖扬是个憨厚忠直的书生,一听这话连连点头:“方先生说的是,两位先生若知什么内幕,且不涉及必须对犯官有所隐瞒的话,还望不吝相告。”

慕容求醉擒着胡顼沉吟半晌,拳字一击,说道:“罢了,那老朽就说与你听。”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邓祖扬道:“邓大人「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开封粮草短缺之严重,实是前所未有之事,官家十分惊怒「对此事万分的重视。”

邓祖扬颔道:“朝廷虽未明言,可是观朝廷前所未有的大阵仗「下官也猜得出几分。”

慕容求醉道:“这就是了,正因如此,邓大人这桩案子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十有是要贬斥流放的,如果有相爷从中斡旋,说不定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迁地为官也就是了。可是这一遭却不同,因着开封断粮,火烧眉睫■,一切与之相关事宜,唯有从重办理,泗洲府在邓大人治下,邓大人受亲眷蒙蔽,竟尔使泗洲一地官吏、粮绅勾结一气与朝廷作对,致使魏王在此耗时良久,不管是为了以正国法,还是儆戒天下官吏粮绅,这件案子都是一定会从重从严从快处治的。邓大人的性命一一一一一一”

他不忍再说下去,轻轻扭转了头沉就不语。

邓祖扬沉就半晌,忽然一笑,说道:“下官每日关在舱中,思来想去,也想过种种可能。

杀头之罪,下官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样严重的惩罚。罢了,邓某不会怨天尤人,细洲不知多少人家被我那亲眷祸害得家破人亡,我这父母官难辞其咎;朝廷重用邓某,邓某食朝廷俸禄,却不曾做下一件对朝廷、对社稷、对百姓有益的事,愧对朝廷、愧对子民,枉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啊q如果用邓某的头颀,用警惕天下官吏,能警幄那些贪利不法的粮绅,让他们好生配合朝廷,妥善解决了开封断粮之事……

邓祖扬苦涩地一笑,说道:“那就算是……邓某做这泗洲知府以未,为朝廷做下的唯一一休有益之事吧。”

“邓大人……”慕容求醉听得为之动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半晌,目中才落着泪光,哽咽道:“邓大人,不是老朽不肯救你,实不相瞒,邓大人一出事,老朽和方先生就连夜修书遣人快马递进京去,禀知相爷,求相爷援手。可是谁知……

他摇了摇头,一旁方正南接口道:“可是谁知……谁知程羽杨浩他们那班南衙走狗也已将此事快报京师,晋王得讯如获至宝,欲借此事指摘相爷荐人有误、识人不明,他借着开封粮危倚难自重,趁机向相爷难,相爷为了维护邓大人,现在自陷危局,饱受晋王一党攻击。”

邓祖扬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惶恐,急忙问道:“相爷如今怎样?下官昏庸,想不到竟连累了相爷,唉!下官素知南衙与相府不和,如今南衙府尹又晋了王爵,威势比往昔更加了得,恐怕……恐怕不是好相与。”

“是啊”慕容求醉道:“如今穗羽等人正到处搜罗罪证,希冀以此事把相爷牵连进来,他们打着查办邓大人一案的幌子,不断扩大查索范围,到处搜罗所谓证据,我们眼睁睁看着,却是无计可施。”

邓祖扬惊怒道:“这是邓某的罪责,与相爷有何相干?他们怎能牵扯到相爷头上去?”

方正南冷笑道:“邓大人忘了他们是什么出身了?他们可是在南衙做了多年的刑狱提点刑律押司,刀笔功夫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此案一日不结,他们想炮制些罪证出来还不容易?不需要直接与相爷牵连,只消有所暗示,相爷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何况,他们连可以向人诱供,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呀。”

邓祖扬削瘦的脸庞涨得通红,他在室中疾走两囹,忽地站住脚步,转身面向慕容求醉两人,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两位先生不用过于担心,相爷从政多年,素受官家信重,不会轻易被人扳倒的。至这这泗洲一案,很快就会了结,所有的罪责都会有人承担,他们也没有理由再查下去的。”

慕容求醉讶然站起,问道:“邓大人此言据何而?”

邓祖扬笑而不答,转他顾,沉声道:“两位先生回京之后,请代邓某向恩相一言,就说……学生十分感念恩相的提擢之恩,学生愚顽糊涂,辜负了恩相的栽培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