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人,车夫估算着时间出去玩也不是完全不可理解,但是这也太过分了,发生在这么敏感的禁宫门口,明天只怕人人都要嘲笑我不懂役下,张府没有规矩。
人倒霉的时候,果然喝凉水都塞牙。
“要不大人先在此等着,小的回去家里叫车来?”
那得等多久?何况我一人在此也太危险。我摇摇头,叹口气说:“不必了,左右不远,走回去罢。”
老田没有异议,我们便步行回家。
回去是要经过东市的,我已经很久没逛街了,东市也算繁华如昔。不过就在我们走到街尾时,突然有一点小骚乱。
一个卖烧饼的小贩的摊子突然被几个家丁和街头小混混打扮的人踢翻在地,拳打脚踢,砸东西,烧饼滚得满街都是,围了好些人看热闹,指指点点。
被殴打的小贩衣着寒酸,满脸稚气,顶多也就十八九岁,惊恐万状,抱着头哀号:“……几位爷,饶了小的吧!这个月的利钱不是还没到日子吗?……呜,哎哟!”
动手的人又狠狠踢了他几脚,嫌不解恨,啐了口吐沫在他脸上:“呸!不开眼的东西!利钱?现在问你要的是本钱!大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钱借给你?!”
小贩扑上去拿身子护住残存的摊子,哀求说:“大爷,小的一时哪儿凑去?这是小人的生计,砸了更还不出钱来了!”
“呸!”又有人啐他,“谁耐烦等你一个烧饼一个烧饼的还?我们明天就要!还不出来趁早把你娘你妹子卖一个到勾栏院去!不够就两个都卖!”说着自觉幽默,哈哈大笑起来。
其余几人也跟着大笑,有一个凑趣说:“要还不够,我看这小子生得还算白净,干脆自个儿也卖留芳楼去!还不用卖烧饼养家!”
又是一阵狂笑。
最后一人阴恻恻说:“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要怪就怪张青莲那兔儿爷,他逼债逼得狠,我们大人只好来逼你们还钱啊!”
小贩哭天抢地地骂我和李闵国,“狗官”之声不绝于耳,又哭诉自己如何为了替母亲抓药借了二两银子,如今每月还五钱已经还了大半年,欠的债不但没少倒变成了五两。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被撞得沉了一下。我低着头,想了想,说:“老田,你去出面,把他们打发走,问那小伙子欠多少钱,去替他还了。”
老田微微有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就领命去了。我躲得远远的,看老田去交涉,说了几句什么,突然出手一巴掌把其中一人打飞,又扔了锭银子在那人脸上,又说了几句,那些人便拾起银子跑了。然后那个小贩便朝老田连连磕头……
老田兴冲冲回来复命,兴奋地说:“大人,摆平了。”
我看他很高兴,也是,只要是人,作了好事,帮到别人,心中总不免是喜乐的。
我有点意兴阑珊,在前头更加郁闷的低头走着,老田见我不喜,不敢再多说什么,想要安慰我又不敢造次,只好跟我踩蚂蚁。
其实我很明白这事完全不是我的责任,我做得一点错都没有,而且我也不能做得更好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灰意冷。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锦梓不理我,赔了八万银子,小皇帝生病,我的马车不见踪影要步行回家,莫名其妙被骂做“狗官”……
我胡思乱想,只顾低着头走,也不看路,半晌一抬头,不由一呆:我居然走到“留芳楼”门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