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方鹤宁在胡说八道。

他表情僵着，有几分慌乱地开口，“乱、乱说什么？临时想换地方确实是我不对,我道歉，但是、但是你别开这样的玩笑。”

方鹤宁会是方暄那样的疯批大魔王性格？

想想他就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不可能，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选中的、唯一合他眼缘的方影帝,明明就是贴心温柔的治愈系,就算有时候恶劣了些,总爱逗他，更不是没脾气,可跟传闻中喜怒无常的疯批还是八竿子打不着！

方鹤宁不说话，弄得他心里越发没底,对方之所以突然问那一句,是因为……肯定是因为生他气了吧。

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问。

都快走到了门口了临时要换地方，搁谁身上都不好接受,更别说他给出的原因是有可能会碰见方暄了，只是可能、而已,听上去很牵强。

但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跟方暄碰面,转身拉着方鹤宁走远时根本没顾得上考虑别的。

他眨眨眼，握住了方鹤宁的手，眉眼微垂，声音有些颤抖，“鹤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反悔,不换地方了,就这里，我、我跟你去好不好，就算真见到那谁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别离开我身边。”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安顿住，他不想方鹤宁生他的气，不想被讨厌，更不想失去对方。

仅仅只是想想，就仿佛被人攫住了心脏、夺走了他所有赖以生存的空气。

比起一面都没见过的方暄，他更在乎眼前这个人。

如果真的运气背，撞见了方大佬，能当没看见最好，实在避不开，他就少看少说，赶紧应付过去，别招惹到人家。

方鹤宁低笑了声，略带自嘲，看着宋棠眼里颤动的光，他又问道：“如果方暄和宋涛没有任何关系，你还会这样避开他吗？”

宋棠反应了下，给出了回答，“他是宋涛最大的倚仗，如果他们没有关系，或许、不会，只是我真的应付不来他那样的性格……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是有协议的，你不能、不能违约。”

只要方鹤宁在他身边，就算有一天真的需要跟方暄打交道，他也有面对的底气。

四目相对，时间的流速慢下来，夜色里霓虹闪烁，方鹤宁看着明明慌乱无措、又强装镇定跟他解释的宋棠，对方眼里倒映着璀璨的灯光，这双琥珀眼因此显得愈发明亮透彻，让他移不开眼。

半晌，他近乎妥协地叹了口气。

宋棠的言外之意，他听明白了。

传闻中方暄就是个喜怒无常不近人情的疯批，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可以说是患有社恐的宋棠最难招架、最不愿意去招惹的类型，不想去接触，他能理解，却不可避免地有些郁卒。

喜欢的人只想要一半的他，怎、么、办？

方鹤宁能怎么办？

面对略带忐忑、担心他生气的宋棠，他只能压抑住烦躁的、想要毁掉什么的冲动，尽量保持表面上的不动声色，以免被身边人察觉出异样。

他回握住宋棠的手，揉了揉对方的手指，神色缓和，声音里的冷沉尽数褪去，温和地安抚道：“既然如此，如果你不想见方暄，不妨去试探试探宋涛，看看他和方暄的关系是不是如你所想。”

闻言，宋棠知道这茬基本上过去了，秒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也随着方鹤宁的安抚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认真想了想对方的话，试探下宋涛？好像不是不行。

他点点头，“好，我找合适的机会先问问。”

方鹤宁清楚宋棠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语气和缓道：“今天就不换地方了，我们先回去，他们那边我来解释，改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聚。”

“这样是不是……”

“我明白你的顾虑……也理解，你不是不想见我的朋友对不对？我会和他们解释的，别担心。”

宋棠顿了下，没再坚持，歉疚道：“麻烦你了，帮我跟他们道个歉，下次、下次我请。”

方鹤宁将自己心里那些还不能见天日的念头又往下压了压，没当着宋棠的面再表露出什么，只道：“没关系，缓缓再说。”

宋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事已既此，下次聚会还是要当面跟方鹤宁的朋友道个歉，对方说没关系，他不能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应了声，问道：“回去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你做的，什么都行。”

“好。”

回程路上，两人没交谈几句，回到公寓，宋棠进厨房后，方鹤宁走到客厅外面的露台上，给付宗元打电话，“你们自便吧，改天再见。”

“……我看起来这么吓人？看见我转身就走，我如果是玻璃心，一定碎了一地。”

望着春末夏初依旧沉沉的夜色，方鹤宁唇边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他不是介意你，而是介意‘方暄’，你们关系好，圈子里人尽皆知，他避开你，是不想跟‘方暄’有任何一点可能的牵扯，明白了？”

“……明白，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方鹤宁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略略眯起眼、看向厨房里正忙碌的宋棠。

如果在以前，他想要的，直接占有就好，但现在，面对这个人，他舍不得，他想要的是对方心甘情愿爱他、陪着他一辈子。

好一会儿，他释然道：“有个词叫循序渐进，坦白身份这件事以后再说，在那之前，我要让他无论如何离不开我。”

哪怕知道他就是传闻中眼神能杀人的疯子，依旧放不下，而且、既然宋棠在意，他倒是不介意适当关心一下自己的名声。

“你对宋棠这么有信心？”

“他值得。”

“……行，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一物降一物，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不过你越是这么说，我倒越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性情才能让你一改作风，这么花心思宠着、护着。”

“等着吧，该见的时候自然就见了。”

结束通话，方鹤宁在阳台上站了半天，仅仅只是注视着宋棠的身影，他心里的暴戾情绪就慢慢沉了下去，对方身上干净纯粹的气质，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现在再谈放弃的事儿，太晚了。

他早就深陷于此，不可自拔。

困囿在深渊的巨兽叫嚣着深入、彻底的占有，对那些皮肤接触食髓知味，想要更多、更多，可他又怕伤害到对方。

宋棠好不容易能在他面前放松心防，他不想一夕之间回到原点。

耐心些，再耐心些。

厨房里，宋棠有些心绪不宁。

今天确实是他不对，可方鹤宁却说能理解他，更是愿意迁就他、包容他，在过去那阵紧张和焦躁后，庆幸感浮上心头。

还好当初选择的是方鹤宁。

与此同时，他也承认对方说的很对，试探试探宋涛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确认自己的处境，这个很有必要。

他是在尽力避开方暄了，可说到底毕竟是在一个圈子里，万一真有遇见的一天，他不想直接得罪对方，多少了解些还是有必要的。

准备晚餐的过程他也把思绪理得差不多了，刚想叫方鹤宁进来吃饭，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扫了眼，是梁英。

这时候打电话干嘛？

他叮嘱过，因此下班后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对方不会联系他，还是打电话的方式。

他查看了下聊天界面，梁英打语音电话之前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只是他在厨房忙，没听到提示音，而看着消息的内容，他皱起眉，这张照片、这张照片……

推拉门的声音让他一下回神，他抬头看向阳台的方向，正好跟方鹤宁对上视线，“热搜、你看见了？”

方鹤宁扬了下手机，走进来，“看见了。”

宋棠挂断电话，先给梁英回复了消息，让对方稍等一下。

他点开对方发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正是今天晚上餐厅外面的场景，方鹤宁搂着他，姿态亲昵，再点开链接看热搜，就在榜一，非常显眼——

#富二代与知名影帝疑似包养关系#

他点进去大致浏览了下，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还有各种骂，心里不是滋味。

说他就算了，原主的高调养鱼只在圈内，外界对此一知半解，并不十分清楚，然而就算他穿越过来就第一时间解散了鱼塘，这段时间更是非常低调，但印象只要形成，想改变需要时间，知情的圈内人随便说两句，就能引起一众人云亦云的发散猜测。

可方鹤宁一直以来的风评很好，低调敬业有才华，这次热搜曝出，却被骂抱大腿，以前得到的奖项还被质疑注水，这不能忍。

一个个随声附和的八成都没看过方鹤宁的作品，那演技要是拿不下影帝，大半个演艺圈谁还敢拿影帝的奖杯？

宋棠在餐桌边坐下，利落地给梁英发消息，让对方去处理这件事，还抬头看了眼走到桌边的方鹤宁，“公关已经介入，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那么诋毁你。”

方鹤宁一点不担心，反而道：“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协议。”

宋棠瞪了眼仿佛事不关己的方鹤宁，“之前那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又没靠我，我给你介绍的你大多没看上，就一个配角，可还没进组，他们凭什么说你得到的荣誉都是靠抱大腿拿到的？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方鹤宁靠在桌边，看着宋棠微垂的眉眼，对方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严肃又认真。

他低声问，“你这么相信我？”

“当然！”

方鹤宁转了下手机，接道：“疑似包养关系，宋棠，比起包养，你觉得我们把恋爱关系坐实了，如何？”

宋棠打字的手指一顿，僵了下，抬头看向方鹤宁，“快别逗我了，我们能当朋友就很好，我这辈子、大概都是一个人吧。”

对社恐来说，他搞不定亲密关系，能有一个方鹤宁这样的朋友，他已经非常知足了。谈恋爱？他从来没想过。

他是个注孤生的恋爱绝缘体。

方鹤宁笑了声，解锁手机，“好好好，不逗你了，你打算怎么回应？”

眼下的情况让宋棠没抓住快速滑过的些微异样，方鹤宁跳过了这个让他无措的话题，他松了口气，道：“以宋氏公司的名义发官方通告，说清楚、你之前的荣誉靠的是自己，跟我没关系，另外，我们的关系，朋友？恋人？这个看你，我都可以。”

方鹤宁略一沉默，道：“被拍到的动作并不出格，只是搂肩膀，回应是朋友关系没问题。”

他倒是想直接公开恋爱关系，但被动曝光的方式他很不喜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现在都不是公开的好时机。

宋棠点点头，“好，就按照朋友关系来澄清。”

说完他顿了下，又道：“这可是实话实说了。”

方鹤宁不置可否，宋棠或许是，但他确实撒谎了，朋友？他才不想跟宋棠棠当朋友，送到他身边的糖果，谁都不能再收回去。

宋棠安排完，梁英那边的处理速度也快，等两人吃过晚餐，官方通告已经发出来了。

除了含蓄地使劲儿夸夸方鹤宁，强调了他们是朋友关系，还严厉谴责了恶意造谣的狗仔，强调会追究法律责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