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考虑了一瞬,还是拒绝了,主要是可敦今日的态度异常,也许是她多虑了。
但之后的六天里,可汗以送马送骆驼登门了两次,后来以商谈生铁换铁器为理由又来了一次,巧的是,可汗一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敦必会跟上。康宁就是再不愿意接受,还是在可汗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丝丝撩拨的风声。
“恶心,畜牲不如的东西。”康宁摔了一个茶盏,万万没想到她竟会遇上如此令人作呕的事。
“公主,可敦又回来了。”郭嬷嬷回禀,进屋收走了碎掉的瓷片。
可敦进屋扫到地毯上的水印,再看原先可汗坐的位置上少了一盏茶杯,她心下一跳,果然让她猜着了。
康宁扫了她一眼,反常地没有起身迎接,连茶都没倒,冷声问:“可敦可还有事要交代?”
可敦勉强笑了笑,这孩子连额赫都不愿意喊了。如此紧绷的氛围,她心里却生起一份庆幸,庆幸塔拉看人准,娶回来的公主硬气又聪慧。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可汗的确对你心怀不轨。”可敦当做没看见康宁瞪过来的眼神,继续说:“额赫希望你别把这事给塔拉说,也不是要求你不说,只是晚些说,晚个几年。”
“他妻子被他父亲觊觎,你竟然要求我瞒着他?咋了?你想让你儿子当绿头龟?”康宁气极反笑,心里翻涌得厉害,一时涌起了回大康的念头,这一家人太让人恶心了。
“你先听我说,塔拉脾气爆,他又一贯和他父汗不对付,他若是知道一定会跟可汗打起来,他现在势弱,肯定是他吃亏。”可敦虽不明白绿头龟的意思,但也能猜个七八分,这个揣测让她生怒,但她忍下了,她收回脸上的笑,冷着脸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嬷嬷,说:“你出去,把门外的人叫走,我同你们公主说几句话。“
郭嬷嬷没动,她看向公主。
康宁没作声,这个时候她并不愿意跟立场不明的婆婆独处。
“我不会害她,你们尽可放心。”可敦又补充,“你们在前院候着,公主若是出声你们能立马冲进来。”
“下去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康宁倒是想听听可敦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郭嬷嬷带着守门的丫鬟去了前院,屋里两人静默对坐了片刻,可敦起身打开两扇窗户,厚厚的门帘也掀起来用金钩挂住,这样虽有些冷,但屋里的人能观察屋外的情况。
“可汗是该死,但不能死在塔拉手上,时间到了我会杀了他。”
康宁被惊得猛然站起来,在可敦轻飘飘的视线下又坐了回去。她观察对面坐着的妇人,她还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那句语破惊天的话确实是出自她口中。
“有件事塔拉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本来打算谁都不说的,但没想到那老鬼竟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可敦看向窗外,高墙挡住了外面的皑皑白雪,屋里温暖如夏,但她的话带着丝丝寒气:“我是被可汗抢来的,在嫁给他之前我已经成婚了,他杀了我的男人,肚里的孩子在我还不知晓的情况下在马背上流掉了。”
康宁听得睁大了眼睛,这属实是她没猜到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有些无措。可敦并不需要安慰,她轻笑一声:“所以我想着,塔拉后面的那两个没养大的孩子也许就是报应。”
“那两个孩子……”
“胎里没养好,体弱病死的,我再恨可汗也不会下手弄死我自己生的孩子。”可敦知道康宁的意思,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怀疑过。
“噢。”康宁讪讪点头。
“你来鞑靼也有半年了,应该也发现了,鞑靼人对大康并没有很向往,更谈不上了解,对你这个大康公主也并非多尊敬。”可敦突然转口,见康宁点头,她又轻笑一声,这声笑里带着得意,“塔拉跟着戚伯隅学中原文化,鞑靼向大康投诚,塔拉求娶中原公主,这些都是我近二十年一手推动的。”
“您是想借大康的国力壮大塔拉的势力,助他登上汗位,并杀了老可汗?”康宁手心冒汗,心里泛起忐忑,这么大一个局竟是这个女人耗费了二十年给布成的,而她,也成了这个局里的棋子。
“塔拉不知道我的目的,就像不知道我是他父汗抢来的,我授意他求娶中原公主,他也只是以为我喜欢中原文化,进而想有个中原儿媳。”可敦看康宁面色惨白,她解释道:“娶公主是我们商议好的,但娶你是塔拉自己的选择,他不知道我想杀可汗,娶你是不含目的的。”
康宁没作声,她回想了这半年跟塔拉相处的细节,感情流露自然,不像掺了假。
“这个我没必要骗你,底细都透露给你了,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可敦抚平折起的衣袖,平静地说:“我在感情上是受害的一方,万不可能使唤我儿子去骗另一个女人,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