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剑柄还在穆离渊手中。

江月白五官七窍在这一刻同时涌出大股鲜血,淹没了清冷的容颜、流遍了雪白的衣衫。

穆离渊被迫在这个咫尺之间的距离,看到这幅残忍的画面。

“不......”穆离渊喃喃。

九霄魂断的魔气还在飘舞张扬,握在掌心的黑玉剑柄坚硬。

不是假的。

穆离渊忽然如坠冰窟。

山下响起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与喊叫!

但他已经听不到。

鲜血顺着九霄魂断的剑身纹路流回来,穆离渊握剑的手染满了鲜红。

他唯一一次在师尊面前,出剑未抖,竟是这样一次。

怎会如此。

风雪夜归,绝世名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样彻底、这样完全地碎在谁的剑风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九霄魂断在铸剑人的心头血里缓缓褪去黑红魔色,露出了一段澄澈的碧蓝。

在江月白飘荡的白衣下闪闪发光。

穆离渊呼吸停滞,睁大了双眼。

天机剑......天机剑!

天机剑!

他手里拿的这把剑,是天机剑!!!

能斩断天下一切神兵利刃的,天机剑。

一瞬间,所有纷杂的碎片闪过脑海,连接成串——

他的“幻境”其实是真实,别人的“真实”才是幻境。

这把天机剑并没有随着他以为的“幻境”烟消云散,而是在触碰到他掌心的时候,就融进了九霄魂断之中。

江月白给他的这把,才是真正的天机剑。

为什么?

为什么江月白骗了他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却没有骗他!

穆离渊猛地抽回了手中长剑!

江月白的身体被带起,又重新跌落,仰倒在了溅满鲜血的山石上。他身前和肩颈的白衫被剑风撕裂,露出了锁骨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带血的银环在月光下刺眼。

秦嫣的秘药可以恢复修为灵力、愈合身上所有伤口。为什么江月白要留下锁骨的这处伤?这处如此屈辱的痕迹?

穆离渊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但他知道永远也听不到答案了。

江月白的身体顺着染血的石壁向下滑落。

穆离渊鬼使神差地俯身,接住了这具鲜血淋漓的身体。剑尖扎入泥土,勉强撑住了他自己也摇摇欲坠的身子。

带血的手缓缓摸上穆离渊的剑刃——江月白用残破的手指,帮他遮住了剑身上露出的那一小截碧蓝色光芒,没有让远处的修士看见。

“这是......”江月白抬起淌血的长睫,“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山崖之上寒风呼号。

穆离渊觉得脸上湿冷,好像有落雨的水痕。

可是天没有下雨。

江月白看着他,艰难地抬起另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

穆离渊记起,江月白以前也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在已经记忆模糊的当年。

小时候他哭,师尊便会这样抚去他眼角的泪。

哭......?

穆离渊心头一颤。

他流泪了?

他怎么会流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大仇得报,他该开怀大笑。

他该畅快淋漓、饮酒高歌!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炼好天机剑、他要回到魔界去、他要大宴魔族、普天同庆!

可他一动也动不了。

江月白的眼眸涌满了血,已经看不清眼前人,只用流血的指腹摸索着穆离渊脸上那些泪痕。

“我的渊儿......”江月白的手缓缓垂落,在穆离渊的侧脸留下了一道血印,“终于不用再恨了。”

晚衣的哭声远远传来:“不!不要——”

无数身影朝着此处结界奔来,但穆离渊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看见雪白的衣衫四周腾起了浅金色光雾。

是周身灵脉化成的淡淡光芒,轻缓飘散在暗夜的落雪里。

江月白自毁了灵元。

穆离渊觉得心头脑海皆一片空白。他愣愣地伸手,去抓空气里飘扬的金色灵雾。

但它们太轻了、晚风又太大,飞散得到处都是。

怎么都抓不住。

“不要走......”他祈求般地喃喃,像个无助的孩子,“不要走......”

他在说给飘散的灵光、在说给风听。

可晚风冷酷无情,将那些碎裂的灵雾吹得越来越远。

风吹散了怀里人的温度、吹散了血腥味。

阴云翻滚,空气中飘起真正的雪花。

“为什么......”穆离渊收紧手臂,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但他知道他想留下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