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故意放重，听上去气势十足。
“可以，我懂了，”顾眠棉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思想开了历史的倒车。”
顾钰枳呆了呆：“？？？”
这女人又开始讲什么奇怪的话了？
“来，坐。”
顾眠棉随便拖了个皮矮凳拉了过来，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过来坐她身边。
顾钰枳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他心里想，不管顾眠棉怎么用怀柔政策，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我们来盘一下逻辑，你觉得学习没用，是因为你选择了当idol，你觉得你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去卷学历，你觉得娱乐圈不需要用到所谓的文化知识，是么？“
这话有点奇怪……不过娱乐圈的大家都是这样啊，顾钰枳舔了舔唇，点头。
“嗯。”
“那我们就拿娱乐圈的事物举例，这个是你未来工作里无法避免的，对吧？”
“……嗯。”
“首先拿语文说吧，语文不止是简单的学中文写中文，更多的是锻炼你的理解能力和遣词造句。你语文八十分，说实话也不是很差，也就是一个普通讲中文长大的小孩最低的水平吧。但众所周知高中是人类知识的巅峰期，而未来如果不进行深化只会越来越差。对于你来说，你的巅峰期就是八十分的语文，而你偏偏又是个idol，大多数idol的巅峰期是年轻时期，二十五岁后，要不就开始转型自己创作歌曲当歌手，要不就改行当演员。”
“就你这逐年下降的能力，当歌手，你想半天歌词只能写出‘我爱你甜蜜蜜’‘宝贝今晚想你想到睡不着’这种大白话口水歌。当演员，慢慢的你会连剧本都看不懂。“
“不是，你这是偷换概念，”顾钰枳不服气地反驳，“歌词我可以找人填，剧本我看不懂的可以问人自己查，这些不是问题好吗？”
“噢——”顾眠棉拉长了语调，“原来你当歌手的目标就止步在做个唱片机就够了？你不会觉得没有原创能力的歌手可以走得很远吧？“
顾钰枳：“……”
“至于剧本，你过几年查和现在好好学有什么区别？你是以为推迟了几年就一辈子不用面对了？”
“除了这些，未来你可能会遇到广告生僻字念错啊，写错字啊，虚与委蛇yi念成she啊……啊不，这个成语会不会对你来说太困难了？”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顾钰枳沉默了一下：“……你继续说。“
“那就讲英语，除非你打算一辈子窝在国内发展，不出国走红毯不参加去国外旅行类的综艺，不然以你的水平，也就把刚刚的歌词改成‘ohbabyimissyoutonight’吧。“
顾钰枳垂死挣扎：“……我，我可以学。”
“那你现在学和将来学有区别吗？”顾眠棉又把这句话丢回了给他。
“再说别的，随便说一个省你不知道在地图上的哪一个位置，上节目解一个一元二次方程就被奉为学霸，知道的人只会笑你数学水平刚超过小学生……恭喜你，顾钰枳，未来娱乐圈的文化沙漠有你一席之地，得到这个称号你开心吗？你的粉丝会开心吗？“
顾钰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热搜上他的名字后面挂上‘九漏鱼’三个字，想到路人网友的群嘲，粉丝的失望，忽然不寒而栗，他弯下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语气闷闷地回答，
“……不。”
“我知道你好面子，”顾眠棉拍了拍他的脊背，“你可以自己想想，按这个走向继续下去，你的面子会剩多少。”
见顾钰枳神色动摇，显然已被攻心，顾眠棉放柔语气，略退一步，
“你的起点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了，你不笨，也不缺钱，也知道你自己未来想做什么。接下来还有一年，你大可不必有心理负担，只把这件事当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去做。我不会逼你，如果你不想学我从今以后不会再管你。如果你想学，我会尽量帮你把过程变得轻松一些。“
顿了顿，顾眠棉又道：“但你自己要想清楚。”
顾钰枳抱着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发呆。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怒火，面对压迫，但他没想到顾眠棉居然让他自己选了。
他心情复杂，大概是他小时候总体上有点皮但却没有做过出格过分的事，因此他在做决定时，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他无论什么事你喜欢就好，反正不缺钱，从没有人跟他剖析过这些利弊，他也从没有去主动考虑过这些，良好的家境和宠爱让他只是一厢情愿的觉得，不管做什么无论什么结果都有人会给他兜底。
所以现在顾眠棉这么一说，他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说法想了想那个未来，才发现那并非他原本想的那么光明。
有人兜底又怎样，未来会有的心理压力一个都不会少。
他侧目看向少女，等待他回答的同时，她也正看着他，她的神色平静，犹如一滩无波澜的湖水，可浑身却莫名散发出一股令人信任的味道——明明她比他还要小半岁呢，却能很清醒地以多角度看待一件事物，分析并加以利用。
这么一想，十几年前的她那么快就爆红也不是没有理由，就算不进娱乐圈，顾眠棉做别的也照样可以做得很好。
顾钰枳忽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他曾经因为自己满十八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个可以做决定的大人了，可现在他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长大。
还不如她。
一味的抗拒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长叹口气，其实他在她说完这些的时候，他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学。”他松开抱头的手，就这样弯着腰微微仰头望着她说。
少女的眸光微亮，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语气轻快：“迷途知返，孺子可教。”
“但是——”见状，顾钰枳连忙补充，“你保证过程轻松愉快。”
“嗯。”
他又说：“我不想天天被关在小黑屋做题，我会疯掉的。”
“不会，劳逸结合，我懂。”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顾钰枳坐直了身子，眨眨湿漉漉的眼，看向另一侧的游戏设施，小心翼翼地说，“现在我可以继续玩了吗？”
“来都来了，”他咽了咽口水，胆子大了些，“你之前来过电玩城不，要不也一起玩儿？“
嗯，既然顾眠棉这么关心他，顾钰枳决定也带顾眠棉娱乐一下——正如他之前所想，让她看看这个花花世界有多么精彩！
他可是非常知恩图报的！
顾眠棉盯着他，心里有些想笑。
……还惦记着玩呢？
不过也是，来都来了——她又不是真的老气横秋，一点娱乐都没有的老古板。
“在这里玩，倒也也不是不行，”顾眠棉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你还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