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别人不同,他想去探望慕景珞。
他早早便起来了,穿了一身对襟的银白色织锦长裳,上面用红线绣了合欢的图案,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装饰了银凤镂花长簪和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额心点了红色云纹图案的花钿,他生得精致,平时穿的都很娇俏,此时这样一打扮,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是艳丽,五官美得富有侵略性。
凌雪棠第一眼见他都愣了一下。
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娇俏可爱时便是十六岁的小姑娘,美艳贵气时便是艳压群芳的公主。
慕仙宜微微歪了一下脑袋,好笑地看他:“怎么,驸马不认得我啦?”
凌雪棠耳根子一红,假咳了一声,道:“没见过公主打扮得如此招摇美艳的时候。”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慕仙宜说完,一笑,过来拉他的手,“走吧,去东宫。”
“嗯。”
夫妻二人一道坐了马车到了东宫,此时日头已经升起,虽有寒风凛冽,倒也不让人觉得刺骨的寒冷。平常热闹华丽的东宫此时却门庭寥落,那平常望着巍峨的建筑此时看着似乎也染上了几分苍凉萧瑟。
太子被废黜,也被拘禁于此,因此外头站满了羽林军侍卫,侍卫统领认得慕仙宜也认得凌雪棠,本来是不让进去的,不过既然夫妻双方都认识,免不得也要卖个人情,于是答应让他们进去,只是得快些出来。
“我只与太子哥哥……与慕景珞说几句便出来,没什么事的,多谢赵将军通融。”慕仙宜朝着侍卫统领道了谢,便进了去。
他自然不是第一次来东宫,但却是第一次见东宫如此寂寞萧瑟的模样,他也不得不感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过了几日?太子失势被废黜,东宫便成了如此模样!
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再寻常不过——纵然是普通人家,也有跟高踩低的人,更何况是在宫中?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些人一心想着富贵权势,哪有什么真心真情?
因为慕景珞爱好风雅,因此这里栽种了许多的树木花草,可如今门庭冷落的时候,这些树木花草却显得院落森森,幽冷寂静,阳光落下,石头铺就的小径树影斑驳,四周一丝声响也无,唯有他们走路时羊皮软靴踩在落叶上的清脆响声。
前面就是拘禁着慕景珞的房间了,也有人管着,陪他们进来侍卫上前说了几句,便开了门,凌雪棠陪他走到门口,慕仙宜突然转过了身,道:
“驸马,我自己进去便好,你在外头稍等一下我。”
凌雪棠本也没有什么话要和慕景珞说,只不过怕慕仙宜一个人进去会出什么事,犹豫了片刻,答应道:“那好,若有什么事,大声叫我便是。”
“好。”慕仙宜朝他点点头,笑了一下,转身进去了。
房间里很幽暗,当然,比上回关慕仙宜的幽宫要好多了,毕竟房间还是之前慕景珞所住的房间,只是不能开窗,没了香料,也无人打扫,因此没那样华丽了而已。
慕景珞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就着一丝光线看手里的东西,慕仙宜望了一眼,见是个玉佩,也看不清模样。慕景珞慢慢抬起头来,那张昔日俊美无匹的脸憔悴不堪,眼底泛着乌青,唇边长了胡须,很是邋遢的模样,与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矜贵、高高在上的太子简直判若两人。他看着慕仙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讥诮地笑了一声,道:“你来了。”
“太子哥哥受苦了,事情怎么会到如此地步?”慕仙宜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疾首,拿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口鼻,眼圈泛红,几欲滚下泪珠来。
慕景珞缓缓将玉佩收在手心里,埋着头没说话。
“太子哥哥,三十那日晚上,你与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慕仙宜还未说完,慕景珞忽地勃然作色,厉声斥道:
“你还在那里演什么戏?!慕仙宜,你这个恶鬼!”
他怒目圆睁,泛着血丝的眼睛睁得极大,窗外那缕日光斜照在他的眉目间,显得他恍若一个躲在暗处的恶鬼,狰狞可怖。
慕仙宜定定望着他,须臾,那双楚楚可怜、含着泪意的眼睛在瞬间变作了阴鸷的得意,嫣红的唇角随之上扬,他笑得那样灿烂,以至于都笑出了声:“是我,那又如何?”
他那样美,银白色绣有红色合欢的长裳衬得他艳丽无双,即便站在暗处,那得意和意气风发的样子都耀目到刺眼。
他踩着厚实的羊皮软靴,朝着慕景珞缓缓走近:“是你逼我的,太子哥哥,是你逼我的……”
房间里寂静无声。
他走到了慕景珞的面前,目光下垂,落在慕景珞的面上,曼声道:“在城隍庙施粥,是你第一次想杀我。那时驸马查出来,刺客是宫中训练出来的,我直觉那不是盛近安或者大公主的人,可是除了他们,并无人想杀我,我猜到了你,可我不愿意相信,所以我并没有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