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的确是五石散。”苏红药语气坚定，杏眸望向他，“晋朝时士大夫之间流行服食五石散，这东西服用之后人体会发热，处于一种亢奋状态，会觉得自己飘飘欲仙，能祛除烦躁、痛苦，壮元阳，令神明开朗，而且会上瘾，只是用多了之后，颇似中毒，很多人都因为服食五石散而丧命，到了唐时，已经被明令禁止。”

“我朝亦是明令禁止的，市面上基本也见不到此物，怎么会在父皇的宫中？”慕仙宜面色凝重，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父皇会如此沉湎于炼丹修仙了。“而且，此物并非服食，而是出现在了我父皇的香炉里。”

苏红药闻言，又低头嗅了嗅那黑色的香灰，道：“我觉得，这五石散服食和熏香的效果不同，熏香的效果不如服食的，不过如果长期使用，也与服食差不多。”

慕仙宜确定了心中所想，不由含了怒意，道：“果然如此，慕景琛为了让父皇信任景阳道人，偷偷拿五石散作为熏香，父皇吸食之后，会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仿佛自己愈发身强体健，甚至真的飘飘欲仙，其实都是五石散的功效，他的内里，却是越掏越空了。”

“对。”苏红药点点头，“他们应该也知道陛下若是知道他们在给他服用五石散的话，会雷霆震怒，因此只是用在了熏香里。”

慕仙宜越想越怒，恨不得立刻去宫中告诉他父皇这件事，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证据——这些人分明是在他父皇不在的时候就薰好了五石散，等他父皇来吸食，他父皇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闻到的会是五石散。

而且他父皇现在已经不信任御医了，只信任那个景阳道人，即便御医说这是五石散，恐怕也会被他父皇怒斥说是嫉妒景阳道人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他外祖父和舅舅，让他外祖父和舅舅想办法。

先前一次慕景琛想利用景阳道人陷害楼家，是他提前得知消息之后帮楼家化解了这次危机，这之后楼家便已经坚定地站到了清流队伍中去。只是慕景琛在大肆搜罗朝廷官员的罪证，即便是清流官员，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清白到无可指摘的，因此如今的清流队伍，除了他外祖父和镇国公之外，已经寥寥无几了。

到了楼府之后，他外祖父楼向礼听说章武帝被人偷偷下了五石散，也是怒不可遏，但终归还是叹了口气，说：

“仙宜，我怀疑四皇子在偷偷夺兵权。”

“什么？！”慕仙宜震惊极了。

古朴的书房里一时无声，唯有廊外的水漏声滴滴答答地响着，仿佛催命脚步声，从后面紧追而来。

楼向礼苍老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伸手点了点一旁放着的信笺：“我枢密院收到密报，说京畿营八万军队有人事调换，这些人事调动本来应该走吏部，可是我私下里问过吏部的一些官员，却不曾听说有人事变动。我怀疑四皇子将这些要职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可是光这八万军队有什么用？”慕仙宜从座位上霍然起身，问道，“李旗那边还有十万多……”

一旁他舅舅楼齐山解释道：“仙宜，你要知道，若是他登上了皇位，李旗远在西北，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到时候四皇子登基，李旗哪怕是想勤王，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犯上作乱吗！”慕仙宜只恨自己很少学习帝王之术，到此时，竟觉自己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楼向礼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仙宜，兵变应该只是他的下下策，你要知道，无论在哪朝哪代，兵变逼皇帝退位，都是忤逆和犯上作乱的大罪，史书上都难以粉饰。如唐朝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即便他在史书上溢美自己，但还是招来无数骂名，说他弑兄逼父，犯上作乱。四皇子他一定也知道，自己若是兵变，逼陛下退位，他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我猜想，他掌握这些军队，是想为自己加一些筹码。”

“而且，若是他兵变上位，裴玄道不一定能像现在一样权倾朝野，裴玄道会对他有所保留；而他肯定也在揣测自己若是上了位，会不会反而被裴玄道所掣肘，他们二人互相猜忌，因此维持如今的局面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反而是最好的。”楼齐山道。

慕仙宜听着二人的分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他浑身一冷，汗毛倒竖：“所以……他会不会是在等父皇驾崩？”

服用五石散之后，他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来就已经五十多岁了，若是再这样强行进补再加上寻欢作乐，他的身体会加速衰老，不出两年，一定会显现出迹象来……那时，慕景琛早已羽翼丰满，正好能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