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没那么激动，他说：“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让我进宫，不是她想我了，是她怀孕了，她怕失去宠爱，所以要利用我留住皇帝，利用我来固宠，反正我是个男子，不能立为后妃，即便怎么样也不会威胁到她……我不明白，她原本是那么善良体贴呵护我的一个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是昭华夫人了，为什么还要邀宠？我诘问她，她却反过来质问我，问我为家里做过什么，问我身为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帮一帮她？……他们把我囚禁在我姐姐宫里的偏殿里，不肯放我走，又拿父亲母亲和全族人的性命威胁我不许我寻死，皇帝几乎每个夜里都要来，我常常看着夜幕一点一点落下，心被恐惧、绝望和耻辱一点一点吞噬，这如同每夜都准时到来的漫长的刑罚，生不如死，痛到发狂……”

慕仙宜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上方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他感受到了上方落下来的湿热的液体。

“我的母亲曾入宫来看我，我以为我终于能出去了，终于能解脱了，她会救我的，毕竟，她可是我的母亲啊！可是她看着我，沉默良久，对我说，认命吧，佛熙，好好帮帮你姐姐……我几乎被打入最深的深渊里，被世上最坚硬的利剑穿透，我甚至有种要和全世间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我知道，我要冷静，我要从这个魔窟里逃出去，再找一天，杀回来，于是我顺从了，我假装因为怀孕而顺从了，怀孕之后，他们对我的监视放松了，于是，我悄悄联络着我的朋友，策划着生了孩子之后逃出去，后来，我也成功了，我甚至把孩子也带走了。”

说到这里，阮佛熙的脸上露出无尽的快意与阴戾，有一团暗火在他眼中燃烧。

“我不会为他生孩子的，最好，让这个孩子，亲手覆灭了他的江山——所以我选择把凌雪棠送给了北祁的镇国公……不过，兜兜转转，我的愿望，还是要实现了，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霜刀剑严相逼

太医们想尽了办法，可是慕仙宜的病不仅没有起色，反而越发严重了。

北直隶都府的百姓都知道他的病情，不仅没有怜悯他，反而拍手称快，说这种不知廉耻没有骨头的人，就该早早去死，免得丢了他们故国的脸。

还有三天就要举行成亲仪式，可是如今的慕仙宜，连站起来都艰难，又如何成亲呢？

可是没有人提出来暂缓成亲仪式——也许是大家都认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吉日都择好了，再更改日期是不吉利的；也许是大家都认为一个阶下囚，到底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上头的天启帝和明王宇文烨满意，他们都没说什么，于他们这些无关的下人，又有什么要紧？

总之，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一刻不停地筹备着。

着急的人只有阮佛熙——他之前都已经劝慰过慕仙宜了，用自己最隐秘最不愿回忆的事，告诉他，自己连如此折磨都忍过去了，他又怎么能放弃呢？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慕仙宜的病还是一日比一日厉害，最后几近于水米不进，全靠参汤吊着精神了。

这一日，御医会诊之后，又都是摇着头，一片愁云惨雾地离开了。

阮佛熙看着出去的御医，心沉甸甸的，他走近床边，坐在床沿上，叫道：“仙宜，仙宜。”

慕仙宜悠悠醒转过来，那双眼睛像一对蒙尘日久的玛瑙石，露出黯淡的光芒。他对着床边的人看了许久，这才嗓音喑哑地唤道：“阮公子……”

这时候，他还记得不能认阮佛熙。

阮佛熙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仙宜，你要快点好起来。”

慕仙宜慢慢笑了，吃力地说：“阮公子，你抱抱我。”

阮佛熙的眼睛一下酸涩地水光阵阵，伸手扶起他，自己坐过去，将他按在自己怀里：“仙宜，你乖，要听我的话，要快点好起来。”

慕仙宜伸手撘住他的手臂，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一副小儿寻求爹娘庇佑的模样：“我会好的，我生过好几次大病，都好了，这次也会好的，阮公子，你别哭。”

阮佛熙听着他的话，却心如刀绞，不知为什么，与其听他说这些，他更愿意听他说自己身子有多难受，有多害怕病不会好了……也许那样，自己还能安慰他，能宽他的心，可是慕仙宜却不说这些，让他连宽慰一句也不能，心里越发难过了。

再出声，嗓音都有些异样了，只是强自镇定，说：“仙宜，是我来晚了，我该早点来，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痛苦折磨了。”

怀里的人仍旧紧紧抱着他，乌发披散在他的背上，如一匹旧锦缎，他说：“我不痛了，阮公子，你不要自责内疚，我早就不觉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