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那陛下就不能太垂拱了。可一旦那样,后果就又……”
她与大家的心思是一样的,对这位新君没啥感情,能帮但不想帮。帮你树威立权、乾纲独断了,我还怎么混?至少,不想帮他太多。
可哪位君王不想一言九鼎?偏偏说话不能算数,逼急了他能放赖。他有“大义名分”,一走极端,不好收拾。
现在王云鹤落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太软的皇帝,给不了他支持,强了,大臣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如果没有圣君,先帝那样的就刚刚好。
王云鹤道:“我会与陛下好好谈一谈的。”
祝缨不再多问,起身告辞。有一些事情上,她与王云鹤想得差不多,但有一些,她又有更激烈的办法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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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祝缨就让项乐给蓝德家去了个消息,询问一下宫里采购糖的买卖是不是还继续做。
内宫的变化比前朝迅速得多,祝缨还在审鲁王,皇帝知道了罗元的名字,一句话就把罗元一伙统统杖毙了。
现在蓝兴与蓝德虽然还是在宫里,但是已经能够看出来势力不如杜世恩了。这是没办法把持的。宦官不是大臣,他们没有保命符。
当晚,门上就收到了帖子——蓝兴亲自来了。
祝缨听说是他来了,走到门上去迎他,蓝兴也不矜持,快步上前:“见过大理。”
祝缨还是很客气地还礼:“大监。您怎么亲自来了?”
蓝兴道:“那小子不得闲,出来也不便。我们父子俩呀,现在不容易,我一想,叫个小孩子来回话是怠慢了您,还是我亲自来一趟吧。”
“里面说。”
宾主坐定,蓝兴没了之前的那股劲儿,口气十分的谦卑和柔:“这些年蒙您的照顾,没有您,我们父子的手头也没那么宽裕。”
“您这是哪里话?您也不缺这点儿。我只是有些担心,杜大监是个能成事的人,令郎又还没有长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儿,等到他清算就晚了。”
蓝兴道:“是啊,得识趣儿不是?我回去叫阿德把那一份买卖都转给杜世恩吧。看他安排个什么人来与大人讲价儿。”
祝缨摆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会馆的人与宫里再谈谈,会馆再多让半分利,您那儿呢,也拿出半分,凑成一分,给他。南方偏僻贫瘠,再多呢,他们也拿不出来。要是能您能让梧州把价再涨一些,这一分就全由会馆出。您看呢?”
这比蓝兴预料得要好得多,他本以为是要墙倒众人推了。以他对祝缨的了解,祝缨做事从来都是有把握的,这么挤兑他,他的心情是无法变好的。
现在祝缨把条件摊开了,没有要踹开他,只是要“结交”杜世恩,那就可以接受了。毕竟,如果两家一起把他给踹了,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宫里已经有好几桩类似的事情了,他也无力去一一清算报复。只能在背后骂一句“虎落平阳”。
蓝兴道:“大人还是这么照顾我,以后还要请大人关照。”
“那里的话?他们也知道这事儿不地道,不好意思同您开这个口,才央了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有点儿香火情,不管也太无情了。”
“那是,那是。”
两人聊得倒投机,祝缨再三表示,只要蓝兴还在,这买卖就断不了。蓝兴也表示,很快就会安排祝缨与杜世恩见面。
杜世恩是个话少的人,他瞅不上蓝德的跳脱,但对蓝兴还是有一点佩服的。
蓝兴同他讲了一讲,两人足等了五天,才找到一个机会,一同出宫来。
还是在祝缨家,祝缨道:“罪过,一件小事,你我未必都看得上,却又为了不生误会,偏又费这个劲。”
她都给安排好了,双方互通消息,宫里的报价是多少,会馆出的价是多少。还是与之前一样,宫里怎么报花账她不管,她只管记着宫里的官价,有人问时绝不会露漏说是宦官们吃了差价。
当然,杜世恩得保证,会馆能按时拿到这笔钱,不被拖欠。
当时就定了下来,也不落下文字,省得被人日后清算。
蓝兴假意推让:“我要告老还乡啦,以后不在京城,也用不着这许多钱,不如你们两家分了我那一份。”
杜世恩道:“宫里怎么能少得了老前辈呢?”
“都是老前辈啦,也该知道进退。相公们还有休致的时候呢,何况我们这做奴才的?只要你老弟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早些放我走,就好啦。”
两人假意称兄道弟,蓝兴又给杜世恩托个孤,祝缨又给二人劝一劝。
会馆方是项乐与王小娘子做为代表,三方讲定,杜世恩才发迹,看这一笔钱也不能就说完全不在意了,他的笑也深了一点。
讲完没几天,蓝兴就从宫里被打发了出来,他也没有马上回乡,而是在京城的宅子里小住。
五月端午,宫里还给他赐了粽子。
祝缨这个端午拿到的赏赐比当年刚到京城时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全家的粽子都有了,还有皇帝赐的新衣料。
郑府、冷府等处也都给了她一些端午节应景之物,郑熹也没有再一张帖子把她召过去吃酒。
祝缨这个端午节倒过得挺自在,连同赵苏家、赵振等人,都在府里吃粽子、缚五采线,他们饮雄黄酒,祝缨不喝酒,也佩了香囊。
席间门,众人说着趣事,赵振大为吃惊:怎么赵苏也会讲笑话了?
各家说笑过节的时候,一队人悄悄地进了京城。前面囚车里是几个男子,后面几辆小车,跟着家眷。
囚车直往皇城去,小车却被拦了下来:“只问犯官贪赃枉法事,尔等且家去!听候发落!”
段氏双目通红:我还有家吗?
囚车里最前面的是卞行,后面有他的儿子与亲信等。既不是个连坐的罪名,卞行的儿媳段氏就没有被锁拿。她是出嫁女,父亲兄弟参与谋逆,也不会问罪到她的身上。娘家、婆家都犯了罪,她反而安然无恙。
可是,又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