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禾懂秋穗这一番话的意思,她是在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都要把她当成亲人来哭诉。她身边的亲人,就算一个又一个的抛弃了她,她也不会。即便日后不在京中了,她也可给她书信向她诉苦,找她排解。
可正是因为懂,所以春禾心中才更难受。
她舍不得她走,可又真心为她能获得自由身、能回家同父母团聚而高兴。
“还记得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春禾哽咽着,突然提起这个,“那年初进府时,我听你说你叫秋穗,便觉得你这名字又好听又有寓意,所以我便比着你的名给自己改叫了春禾。老太太还夸我呢,说我虽未读过书,但比着别人名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倒不错。”
“之后我想认字读书,你闲暇时候便会教我。能识些字是真好啊,如今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我能有今日这样,其实多亏了秋穗你。”若无秋穗像指路明灯一样在前头引领着她,就凭她闷闷的性子和再普通不过的资质,是万做不到老太太身边一等婢女这个位置的。
又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的体面呢?
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的不幸,但此生能认识秋穗一场,却是她的大幸。
在闲安堂同众姊妹哭别一番后,回了修竹园,自又有一番泪别。
秋穗一直想赎身回家一事,修竹园内的婢女是没一个知道的。包括九儿在内,都以为她将来是要给郎主做妾的。这是老太太定了的事,且郎主也接受了。
只是不曾想,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之快,突然的老太太就改了注意,打发了秋穗回家去了。
修竹园内,九儿同秋穗感情最深,一时接受不了她今日就要走,便哭了起来。秋穗拉她到一处单独说话,又特特交代了几句,说自己日后不在府上当差时,她定要挑起大梁,定要帮郎主将修竹园内上下都打理好,以保证郎主可以安心应对外面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所以秋穗并不太能明白郎君们在朝为官的难处。在郎主身边伺候的这段日子,她跟着他一起经历了许多,甚至是生死。所以,叫她清晰的知道,郎君们外头应酬周旋,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既是身在其位,定要担其责。不求能帮主家应酬外头的事儿,但自身分内之事定要尽全力去做好。
秋穗所言,九儿一一都牢记在了心中。
她认真点头说:“姐姐放心,我定会如姐姐在时一样认真做事。定不会偷懒,定会学着稳重妥当一些。只是,姐姐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都定了姐姐给郎主做妾么?”
事到如今,秋穗也没什么好瞒九儿的了。
她笑着道:“其实从一开始,郎主和老太太都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老太太差我来郎主身边侍奉,自有她的一番用意在。而如今她老人家也想通了,愿意放我回家了,我心中自是万分感念主家的这个恩典。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以为我是被赶走的对不对?其实我这会儿心里很高兴,虽然对你们很不舍,但很快就能回家见到父母兄弟,我是非常开心的。”
九儿能懂,但又有些不懂。
“姐姐归心似箭我明白,可做郎主的妾不好吗?待日后郎主迎娶了正头娘子,姐姐也升了姨娘,届时也可以见父母兄弟啊。若姐姐再得郎主宠爱一些,直接接了乡下父母到京中来住,这也算是对父母的孝敬。”
秋穗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那样的想法。何况……”
“何况什么?”九儿问。
秋穗心内琢磨了一下,然后说:“咱们郎主这样的年纪了,搁在别人家,早娶妻生子了,可他却没有。这说明,在他心中,娶妻立室不是很重要,前程仕途才最重要。这样看重前程的人,日后对妻子都不一定会知冷知热,何况是妾呢?可见他不是个能疼人的。我呢,并不敢奢望太多,唯愿日后我的夫婿能打心眼儿里怜我、疼我、爱惜我。要把我放在心尖儿上,把我和前程看的一样重要。”
九儿认真思忖着,也认同着点头附和:“姐姐说的也对,郎主那脾气……的确是难以承受了些。”又道,“那姐姐这样说,我就明白了。既姐姐是心甘情愿被放出府去的,我打心眼儿里为姐姐高兴。”
秋穗握住九儿手,不无遗憾说:“其实你我挺投缘的,只是可惜,也没共事多久,就要离别了。”眼瞅着九儿又要伤心失落,秋穗忙又说,“但也无碍,我答应了老太太,以后每年都进京一趟给她磕头的。所以,必会再有相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