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卿心中什么都明镜儿似的, 但他却仍有很好的脾气同余家周旋。
“可是据我所知, 贵府二郎已同曾经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约。既是女方主动提出的, 日后贵府也无需有什么压力,更不需要面对所谓的乡亲父老的指责。”裴绍卿始终气定神闲, 态度淡淡,“我来前, 也是打探了下内情的。如若不然, 也实在不敢贸然登门来提亲。”
这位裴帅, 大有四两拨千金之势。他不愠不怒,只心平气和说着话,但气势强大得却不容忽视。很明显,余淮方有些招架不住了。
余淮方悄悄朝长子那边瞟去一眼,大有求助之意。余丰年感受到了,轻轻冲父亲点了点头后,便开口对裴绍卿说:“马家虽来退亲了,但此事却只是他们家单方面退的亲,两家最后虽闹得不大愉快,但总也不能就为了这点事就真的断了这门姻缘。毕竟是微末时结下的亲,感情不一样。何况,虽退了聘礼还了婚书,但只要我们家愿意,自也可再下聘再写婚书。总而言之,人不能忘本,尤其是微末时期对你施以过援手的。”
裴绍卿定目郑重看了看父子二人,虽说只是随意的淡淡一瞥,但这个眼神也足以震慑住余淮方。余淮方比起儿子来,多少缺了点气概,加上他病中多年,少见世面,便气势不足,不如长子稳重有谋略、有气场。
余淮方躲闪着避开目光不看,余丰年却微笑着直视,他倒不怕这位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
最终,还是裴绍卿先收回的目光,他手指摩挲着衣角,沉默有几息功夫后,才又主动开口说:“贵府大郎一事,是我的错。我因为私心,在春闱之考上动了些手脚,以至于叫贵府大郎有才却不能得功名,有冤也无处诉。此事……既已如此,我也想知道,若我有求和之意,贵府想我怎么做?”
余淮方都愣住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这样商谈?
余丰年也略有诧异,但他到底稳了下来。面对对面之人的不按常理出牌,余丰年也接了招说:“我倒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此番也非因怀恨在心而故意刁奴裴帅。方才所言,也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至于大帅所说的,害我未能得功名一事,此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帅与其问我怎么办,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告诉我您将会如何做。”
裴绍卿又再沉默一会儿后,便不再周旋,只是缓缓直起了身子来。也不多言,只淡淡作别道:“那今日打搅了,此番告辞。”
送走裴绍卿后,余淮方后背都湿了一层。一直躲着没出来的余乔氏余岁安母子,这会儿也冒了头,忙问是什么个情况。
余淮方余惊未了,呷了几口茶水后,这才算是稍稍定了心神。
余丰年道:“这位权倾朝野的裴都使,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文雅一些。只是不知道,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藏着的又是怎样的兽心。”余丰年其实也有些看不懂了,这个人,仿佛同他曾经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他想象中的裴绍卿,是心狠手辣张牙舞爪的,是动辄能弹指一挥间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视生命如草芥的。而方才瞧见的那个人,他却又似乎有那么点人情味在。
裴绍卿才回到家,便有人匆匆来寻,说是夫人请他过去。
裴绍卿的夫人只是普通寻常人家出身,并无什么显赫的门第,二人总角时便相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裴家因宸妃而一跃成为勋贵,裴绍卿也没弃之而另择贵妻,仍是迎娶了文家女。
夫妇二人算是少年夫妻,如今都已到了而立之龄。细算下来,也做了十小几年的夫妻了。
夫妻间的感情很好,一直都十分恩爱。这多年来文氏也有过几次身孕,但无一例外,每次都未能保得住胎。每每不是刚发现时就流产了,就是养到了四五个月后,也仍未能保得住,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如今文氏娘子又在小月子中,前不久才得喜讯有了身孕,高兴还没有多久,就又见红了。
所以裴绍卿听说妻子找,一刻也未耽误,立即寻了过去。
裴府很大,但各处院子却十分冷清。家中人丁并不兴旺,除了长房留下来的一双儿女外,他们兄弟二人至今都未育有一子一女。何况,自弟弟又闯了祸后,裴绍卿已经遣人将他送了出去。府上又少了一个后,就越发显得冷清起来。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文氏额上还带着抹额。这会儿正盖着薄褥,卧坐在床头,在等着丈夫的到来。
裴绍卿进来后,内寝侍奉的婢女们便都识趣的起身退下。只夫妇二人在时,裴绍卿挨去床边坐下,然后握住妻子手问:“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