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藻除了看着小贝，一句话都不敢说。小贝在门口僵立了一会儿，转身又要出去。海藻上前一把拽住小贝："别走!你累了，需要休息。等会儿我走。"

小贝估计也是实在撑不住了，跌跌撞撞走进房间，扑倒在床上，连一秒钟都没有，就睡了。小贝走了一整夜，从城市的这头走到那头。刚开始是五雷轰顶，明明大约知道结局，可还是无法接受。在走了6个钟头后，思绪就全然不在精神痛苦上了，而陷于肉体疲惫。他又不想回去，又不知道去哪儿。在街头游荡到第9个钟头，终于发现自己最终还是站在了自己家的楼下。

睡了再说。

然后这一睡，到天黑都没醒。小贝开始发高烧。

26

小贝一直昏睡，到第五天上，彻底醒了。一大早就坐起来，看身边的海藻被痛苦折磨得非常苍老的脸，带着惊慌、愧疚，不敢直视小贝，偶尔目光里会流露出一种"随便，爱谁谁"的决然。小贝突然就有些不舍得。这个小女人，跟自己到处搬家，在街头穷逛，上菜场买四两韭菜被人笑，两人绑着腿学三脚猫，趴在自己的背上让背着上楼，生日礼物只要一块价值两元八角的小蛋糕。说起来，自己是nobody，可这个小女人却说，以后，我们俩会在一起，结婚。你叫贝利，你的儿子会叫贝肯鲍尔，你的孙子会叫贝克汉姆。我是一棵大树，发出好多枝杈，每个枝杈上都挂满果实，他们都叫我老奶奶、老太太，而你，就是那个被我踩在脚下的根。我越老，被你拴得越深。

小贝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海藻的头上。海藻更加不知所措。她不敢说对不起。因为这种过错已经不是一句道歉可以解决。现在，她就是犯了罪的囚犯，在等待小贝的宣判。无论结果是什么，她都决定承受，只要小贝好过。

第31节：蜗居(31)

小贝终于一把揽过海藻的脖子说："海藻，我爱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海藻哇地就放声大哭了。

这么多天，海藻每次哭，都是悄悄的，只敢流眼泪，不敢出声音，她生怕自己的声音打破这种安静，让最坏的结局提前到来。海藻怕小贝醒来，然后清醒地丢一句："海藻，我已经不爱你了。"以前，小贝一直说"海藻，我爱你"。可海藻从不珍惜。听得太多了，以至于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

两个人抱在一起流泪。

海藻终于累到了极限，突然放松，现在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等海藻睡醒了，发现屋子里已经干干净净。小贝并不在电脑旁。她坐起身，有种不好的预感，小贝搞不好已经走掉了。那个他说的"我爱你"应该是自己内心期待的幻听。海藻踏了鞋子走出卧室，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小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小贝面对海藻说："海藻，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即便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我不能强迫你。我已经选择过了，下面该你了。我要你清楚地告诉我，你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小贝声音平静，非常理智。

海藻点点头，眼泪又掉下来。

"我虽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心里并没有原谅你。很抱歉。我没办法让自己这么快就忘记。所以，我想，我们俩还会有一段磨合期，希望你和我一起坚持一下。我知道我应该像个男人一样，既然说了原谅，内心就要忘记。可我目前还做不到。我会尽量。但我想开了，所有的爱情也好，婚姻也好，都不会一帆风顺，也许这就是上天在考验我，看我是不是爱得彻底。我们一起努力吧!"

海藻的头点得跟臼捣蒜似的，泣不成声。小贝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地挤了挤，好像要把那个让他伤心的海藻挤走，剩下一个干净的海藻。然后，自己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海藻趴在小贝的怀里说："我去把工作辞了。再找个新地方。咱们把这房子退了，换个新住处。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小贝，我对不起你。但以后不会了。"

早晨起来，小贝已经上班去了。屋里静悄悄的。海藻坐床上想心事，然后站起来换了套出门的衣裳去了从前的办公室。

27

海藻是要去辞职。老总陈寺福拿了钥匙正要出门，突然发现海藻从另一扇门进来，去了她自己的座位。他有些吃惊。才一段时间不见，海藻黑了，瘦了，像朵枯萎的花一样神情落寞，瘦瘦地藏在原本合身现在看起来巨大的衣服下面。他立刻掉转方向，向海藻迎去："海藻!今天来上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