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新调上来的四品小官仍在侃侃而谈,金阶尽头的天子听得静静微笑,眼波流淌,此情此景真真气煞了一干老臣,当下便有人摩拳擦掌预备跳出来一争高下,话题早就想好了,就从今年的降水量着手分析来年的地瓜形势吧。
苏霁却摆了摆手,截住那人的话头,道:“行了,爱卿分析得极是,可惜,你说的那几种食法,朕都不喜欢。”
“朕喜欢整个带着泥架在火上烤着吃,”苏霁长身而起,负手望着大殿尽头的天空,慢慢道:“朕记得很清楚,被废的第一年,只余络家小儿随伺,那时每日的伙食只有两餐,白饭陪青菜,或是……青菜陪白饭。
我很纳闷,为何中午领来的吃食是温的,晚上这餐就是冷的?后来朕才知道,分来的伙食本就只一餐,朕吃的晚上那餐是那孩子中午省下的。”话音顿住,苏霁眯起眼梢,轻声道:“他比朕还小一岁。”
殿上一时鸦雀无声。
苏霁又道:“饥饿的滋味委实不好受,朕那时总想,若原本生于贫苦之家,打小饿惯了也就罢了,偏叫朕生在帝王家,想朕识诗礼三千,却不懂何为饥肠辘辘。那孩子便每日想着法儿去寻吃食,起初……很难,有几次还挨了打,记得一次他拿回几个泥球,对朕说这是能吃的,朕不信,他就架在火上烤制。”
说到这里,苏霁仿佛又闻到那日的甜香,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面向下首道:“说到这里,诸位爱卿都明白了吧,那几个泥球就是地瓜,生的,经炭火那么一烤,却是朕永生难忘的美味,而且还扛饿……”
“你们说,这样一个人,朕怎么会不把他留在身边?”目光在堂下诸人面上一一扫过,以落子不悔的笃定补上最后一句话:“朕信他。”
韩相仍立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脖子后头尽是一片咿嘘叹息之声,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向上举高玉板,沉声道:“老臣……无话可说。”
……
这日苏霁回去得有些晚,看到榻上高高鼓起的那团,心里一阵和暖,沿被角探进手去,顺着温热滑爽的脚踝逆行直上,在腿内细腻处流连不去,终于听到被里那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是毫不留情的一脚飞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