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过客之名 轻叙 2681 字 2022-09-20

纪司北从阁楼里翻出程安之从前的画作。

他是程安之的灵感源泉。

程安之画过的他,比他近几年来加起来拍的照片还要多。

这张画纸上描绘的场景,是他躺在阁楼的地板上。

月光如水,少年如月。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女孩,目光虔诚且深情。

画面氛围感十足,即便程安之没有把自己画上去,赏画的人也能脑补出少年的心意。

程安之的确有天赋,也足够努力。她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张画作,有时候为了画出满意的作品,她可以在画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曾跟纪司北开玩笑,要不是她画画练出了定力,她才没那个毅力追他一追就是两年多。

梁云暮问她:那你最喜欢画画还是最喜欢纪司北?

她笑容灵动:我最喜欢纪司北陪我画画。

前年秋天,纪司北受邀回母校做演讲,偶遇程安之的油画老师,颇有资历的老教授笑谈:安之是我教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她身上是有那么点艺术家气质的。

分手后,某个人的名字成了禁忌,纪司北很少有机会听人说起她。霎时间有涩感从心头划过。

老教授又问:如今你们俩还在一块儿吗?

他低头笑笑,轻轻摇头:“不在一块儿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画的最生动的人物就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画者把爱意藏在生动的笔触里。

那日温度极高,蝉鸣热浪,好一个郁郁葱葱的盛夏,他听教授这句话,却犹如寒潮袭面,最冷最刺人的冰棱子只往心里扎。

爱意如此浓烈,画出来的他能被画届泰斗盛赞,后来的分手,更加让他觉得是讽刺与打脸。

还是说,所谓生动的爱意,只是因为她天赋异禀、画技高超?

……

纪司北把程安之前几天画他的那张素描一并放进这些旧画作里,又看了一眼画他躺在地板上的那张画,不禁微微眯起眼。

少年的眼睛里竟然多出一个侧影——

她在仅有一厘米的眼球里,描绘出了少女程安之的侧影。

原来你在这儿,外婆找你呢。纪风荷突然出现在门口。

纪司北急忙放下这一堆画,我这就去。

又在看安之的画呢。纪风荷走过来,随手拿起来一张画作,慢声细语道:安之长大了,性子沉稳了一些,可骨子里还是那副率性的样子。她还没走呢,在楼下,老太太可不舍得放她走。”

纪司北听见程安之没走,收起去见老太太的心,往地板上一坐,随手拾了本旧书翻开扉页。

纪风荷耸耸眉毛:“一个小时前你还当众抱人家呢,这会儿又开始别扭了。”

“外婆跟你存的什么心思,她跟我心知肚明。她做戏,我捧场,让你们二位遂意。”纪司北头也不抬。

“人家安之凭什么要做戏?你又为什么要捧她的场?”

问题如此犀利。

纪司北一时答不上来,合上旧书本,起身走到窗边。

夜色爬上他清俊的面庞,松开的衬衣袖口进了风,肆意鼓动。

跟着风一起飘上来的,还有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他抿唇听着,脑中浮现程安之甩水袖唱丑旦的旧日情形。

她总有把老人家逗笑的本事。没有人比她更会讨人欢心。

“真不下去?”纪风荷倚上门框,“安之穿了不舒服的鞋,脚跟磨破了。你不下去,我只好请旁人送她回去了。她心里肯定会想,好歹也是前男友,纪司北这人真……”

“纪司北就是小气又记仇。”纪司北替纪风荷说出这句话,大步出了阁楼。

-

程安之坐在副驾上接电话,听内容,跟“定格”有关。

她谈吐大方,面容沉静,跟刚才逗老太太开心的活泼模样呈现两个极端。

这些年,纪司北对干练的职业女性比对其他任何属性的女性都要熟悉,而像程安之这样的女孩,他再也不曾遇到过。

从前,他看着程安之那副娇憨又率性的样子,试想过,她二十五岁会是什么样,结婚之后会是什么样,做了妈妈会是怎么样,等她到了七老八十,又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能把他一颗平静的心搅的风云四起。

后来她在他心里的记忆停在了她的二十一岁,他失去了验证猜想的机会。

通话结束后,程安之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趁纪司北不备,她倾身抓住他的眼睛,“看我做什么?”

她突然凑得这样近,近到眼睫的层次都能看清晰。

纪司北却镇定自若,抬起手,在她脸侧做了个揭面具的动作,一个字也没说。

“想看看我有几张皮?”程安之竟心领神会。

纪司北下意识揉了揉鼻尖,“我没你那么多戏。”

程安之不说话了,偏过头靠在车窗上看夜景,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就这样安静了十分钟。

“快到了。”纪司北先打破沉默。

程安之没吱声。

“到哪儿下车?”纪司北又问。

程安之还是不说话。

“睡着了?”纪司北手指探过去。

“你是第一次送我回家?到哪儿下方便你不知道?”程安之回了头,眼眶有些发红。

纪司北怔住,手悬在半空,眼神略微有些局促。

这是被他刚刚的话弄委屈了?

车停在路边,他深深叹了口气:“抱歉,刚才措辞不当。”

“陪我去学校里转转吧,就当是你给我赔罪。”程安之揉了揉眼睛,眼尾一扬,她又得逞了。

-

程安之轻盈地小跑在t大操场的跑道上时,纪司北严重怀疑她的脚后跟是不是真的受伤。

她的裙摆被风吹起来,露出线条美好的小腿,她笑着,弯弯的唇角极具欺骗意味,她好像回到了她的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