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尘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都变得很轻:“觉得我可怕吗。”
“我太残忍了吗。”他弯腰靠近,始终与她四目相对,“站在谷口我都能听到他的诅咒声和嘶吼声,他树敌颇多,还有一些手段狠毒的盟友,他们担心他的亲眷在他死后无自保能力,被我寻到搜魂,知道更多秘密,于是先下手为强,将他的道侣和儿子全都杀了。”
“他们也算因我而死?”他用一种迟疑但无所谓的语调说,“这很好,他们也活该,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样是不是很可怕。”
露凝眉头皱得更紧,解离尘就以为她的确是怕了,以为她连稍稍窥见他真面目的冰山一角都难以接受,不禁心底微寒,缓缓转过身去。
“夜已深了,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刚走出几步就被露凝叫住。
“这里是你的寝殿,要走也是我走。”
“……”解离尘脚步僵住。
晃神一瞬,腰上忽然多了一道力量,解离尘一低头,看到露凝在帮她将腰间盘扣系好。
“漏了一个。”她低着头说。
解离尘难得有些茫然,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了。
露凝没让他茫然太久,系好那颗盘扣就淡淡问他:“我还没回答,你为何就要走?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那不是我要给的。”
解离尘错愕地望向她。
“这些事与你有何关系?那人结局多凄惨都是罪有应得,你有什么可怕的?你若没能逃出降龙谷,他的结局便是你的结局,你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先作了恶,再而食其果,这没什么不应该。”
露凝稍顿,继续道:“再说他的亲眷,那也不是你杀的,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种下的前因,就算没有你,以后也会有别人,动手的是他生前那些所谓的盟友,万不该怪罪在你身上。”
她直视他,语气有些不开心:“在你心里我要多不明辨是非,才会觉得你可怕残忍?”
解离尘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他只能朝她伸出手。
露凝没躲,但还是有些生气:“若他还活着,我也是要去找他麻烦的,现在打不过就以后再去,总有一日会去。他死了也就算了。今后若还有这样的事,你不要瞒着我。”
解离尘很安静,他没说话,暗金的眼眸倒映着她生机勃勃的模样,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露凝觉得这还不够,拍拍他的手臂道:“还有从前的,类似这种事,你还未曾报仇的,有一件算一件,我同你一起。”
“……”
解离尘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她重重撞在他胸口上,不禁闷哼一声。
露凝飞快地眨着眼,并未介意他的动作,而是抿抿唇,声音变得有些小:“……所以,伤你的至亲,不是画上的神女,便是不存在于画上的另外一个人了,对么。”
解离尘没有回答,但也没否认,这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是他父亲。
他是被亲父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直到死去。
被亲父夺取血肉,剖开灵根,一寸寸敲碎挖出。
被亲父喂魔毒,摧毁理智,一寸寸搅碎神魂灵府,变得痴傻,只会听他们的话。
——这些解离尘曾经说过的没有主语的话,都有了清晰的轮廓。
那都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露凝简直不敢想象他怎么能熬到今日。
难怪他不相信人。
难怪他反复无常,想要拥有,却害怕伸出手。
难怪……
耳边忽然潮湿了一下,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清冷的呼吸拂过耳畔,露凝听到解离尘低低道:“我想同你如此。”
“可以吗。”
“可以吧。”
他自问自答着,不等她回应,就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终于尝到她的味道,想到他为她生气,为他红了眼睛,完整的他远比神魂残缺时体会更深。
他吻得很用力,比洞房时更深入,露凝呼吸全被夺走,神智都被剥夺,别说反抗了,连站都有些站不住,自尾椎往上的麻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哪怕情动时依然清冷神圣,明净如玉的面容。
他是世间最出尘高贵的仙,连欲念丛生时都冰清玉洁,这样的反差更令她心跳加速,喉咙发干。
“露凝。”
解离尘呼吸凌乱,有些微喘。
“要我吗。”
他问着,像之前那样自己回答。
“要我吧。”
他冰冷的气息都炙热起来。
过去的他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前半生都是在黑暗中度过,看不到任何光。
但现在他有了光。
“别不要我。”
他不想失去光。
露凝强撑着推开他一些,从意乱情迷中找回一丝丝神智:“不行……”
解离尘眼神更暗,正要再说为什么,就听她道:“不……行,真的不行,那画上虽然没有你娘的脸,可我总觉得她在看着我们。”
她使劲推开他,力气发挥到了作用,把唇红面白,长眸明金的离州君推到一边,气喘吁吁道:“这里真不行!”
她真觉得画上人在看着他们,太禁忌太羞耻了。
解离尘:“……”
他望向那幅神女图,挂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开始想,寝殿这个地方挂这幅画,确实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