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白家就有一个精通医道的家伙叫方海!
试了一次又一次,什么反应都没有,他的内力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浪花,更没有发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脉搏心跳。
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一阵一阵恐惧与悲痛几乎瞬间将甘遂淹没,喉咙甜甜的一股热气喷涌而出。
“师兄!”紫草的惊呼声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甘遂猛地将白茯苓自棺中抱出,跌跌撞撞走了两步,一脚踏空跌倒在地上。
迷乱之中,甘遂近乎本能地将白茯苓的尸身护在怀里,自己一侧身肩背着地仰面倒下。
白丑与木佩兰见他竟似有心要夺走女儿的尸首,急忙抢上前来拦阻。
甘遂坐起身,紧紧抱住白茯苓,喃喃道:“你不要吓我,你生我的气,所以故意吓我的是不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醒来好不好?不要吓我,醒来好不好?”说到后来话声中竟带了哽咽哀求。
紫草从没见过飞扬跋扈的师兄这种模样,急得团团乱转,想伸手去拉他,当即被他身上的护体罡气震开。
白氏夫妇知道甘遂对自己女儿倾心,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程度,心里本来对他的怨恼去了大半,甚至生出几分歉然。原以为见到这个害他们女儿伤心的混蛋悲痛欲绝,他们应该觉得很解气才是,可惜此情此景之下,他们实在生不出丝毫快意。
甘遂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甘遂抱着白茯苓,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温柔道:“我给你找来了玉叶天昙,过几天你生日的时候应该就会开了,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说着就想抱白茯苓去看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奇花。
白丑与木佩兰急了,他们没有公开替女儿办丧事,甚至连林平子与陆英都被勒令先行返京,就是不想白常山得知孙女夭折的噩耗,甘遂如果将他们女儿的尸身堂而皇之抱出去,只怕这事再也瞒不住。
两人飞快拦在厅门前,不肯让甘遂带白茯苓离开。
双方眼看着就要撞到一起,甘遂现下的状态,万一受到刺激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紫草急中生智大叫道:“师兄你忘了?玉叶天昙我已经吩咐人送过来了,天气这么冷,小师嫂出门会冻着的,你在这儿等等就好,花很快就到了!”
甘遂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让紫草替自己送花给白茯苓,现在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闻言茫然道:“是吗?那就等等吧。”说着转身走回厅上,后背空门大开,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白氏夫妇面前,紫草连向两人使眼色,白丑出其不意,一掌切向他后颈,甘遂终于软倒在地。
如果他不是神智混乱,以白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偷袭成功。两夫妻相视苦笑,花了不小力气将白茯苓的尸首抢出,重新安置入棺中。
紫草不敢放这样的师兄出门,问过白氏夫妇的意思,扶了甘遂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甘遂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带着玉叶天昙到百里山向白茯苓求婚,白茯苓很高兴地答应下来,然后他们就成亲了,过了几年,白茯苓为他生下一双儿女,然后有一天,一群仇家上门寻仇,他们人数很多,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不过跟他比还是差了一些,他很快就将这些人杀了一大半,正当他杀得痛快之时,忽然听见白茯苓的惊呼声。
他回头一看,就见其中一个仇家一掌打在白茯苓的背心,然后抓起他两个孩儿往墙上一桩,血花四溅,两个孩儿当场丧命。
甘遂几乎要疯掉了,他举起长刀,一刀一个,将围攻他的仇家砍成两段,又冲上去将打杀他妻儿的那个人乱刀砍死。
他扑过去抱起白茯苓,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他悲痛至极,疯狂大笑起来,举起长刀见人就杀,长刀过处,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连绵不绝,鲜血喷涌,断肢头颅横飞而出……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眼前所见是一片尸山血海,直到杀无可杀,他猛然转身,发现天地间只剩他一人,与漫天遍地的血红,白茯苓与他的孩儿尸身都不见了……
他的苓儿不见了!他的苓儿抛下他一个人,独自走了!
甘遂一惊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漫天血腥只有窗边银白的月光与雪光,和清心宁神香的沉静气味。
一直守在房中的紫草听到声音猛地站起身,走过来担忧道:“师兄你吓死人了,你差点走火入魔了知不知道?幸好发现得早,及时服了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甘遂慢慢回想起之前的事,神色骤变,紫草早就在注意他的神情了,不由得暗暗叫苦,却也只能涩声劝道:“生死有命,师兄你看开一些……”
甘遂呆呆坐了一阵,起身慢慢往外走去,院子里寒风如刀,他毫无感觉,他的心早已坠入冰窟之中,区区寒风又算什么?
厢房离摆放白茯苓灵柩的大厅很近,甘遂游魂一样走入厅中,白丑与木佩兰都不在,白果和白阿五等几个平日伺候在白茯苓身边的人,正一身素衣跪坐在棺木旁,将一张张纸片放入火盆中燃烧。
几个人见甘遂来了,都没有说话,他们白天见过甘遂伤心疯狂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小姐喜欢的人,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替他难过。
甘遂站在棺木旁,从前与白茯苓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重现脑海,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却又静不下心来细想。
“苓儿她是怎么……去的。”甘遂问道。白天他确认棺中尸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茯苓并不曾受伤,也不似是急病身亡,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多月前还好端端的人,会忽然去世。
白果低头掩饰自己古怪的神情,含含糊糊道:“我也不知道,小姐去得很突然。”她忽然想到,如果小姐早知自己只能活到十八岁,那她隐瞒事实与海浮石亲近,岂不是故意要害海浮石伤心?海浮石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吧。
甘遂对于这个答案极不满意,可是白家人对白茯苓的宠爱毋庸置疑,绝不可能害她的,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那白家更没有对他隐瞒的必要。
甘遂走到白果面前想问清楚,却发现她烧的不是纸钱冥币,而是一张张纸契,这些纸契在他还是小弥的时候曾经见过不少,是白家奴仆的卖身契。
白茯苓很喜欢买人,然后收集了许多这样的卖身契,当宝贝一样锁在专用的箱子里。
他曾不止一次见过她像守财奴一样两眼发光地点算这些卖身契。
白果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纸契,眨了眨一双哭成桃子样的眼睛,解释道:“是小姐去之前让我们烧的,小姐说,这是她救助万人的证据。”
“证据?”甘遂含糊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