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豪迈地笑着:“来,走一个。”
展怀迁饮下美酒,腹中温热惬意,桂花香、酒香更是扫去了一整日的疲倦,他并不贪杯,而是正经起来说:“姜儿,我在回家的路上,想通一些事,急着要告诉你。”
七姜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明朗地笑起来:“该不会,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还真就心有灵犀,自然这些日子烦恼的事翻来覆去这几件,他们能一起想明白,也并不奇怪。
事情还是要从边境摩擦说起,展怀迁说服了太子后,太子在朝堂上谏言反对出战,原本他个人的想法,就变成了皇帝和储君之间的矛盾。
这是贵妃最不愿意看到的光景,她自然要想法儿解决,而在战与和上,她站在了太子这一边,既然无法劝说皇帝改变主意,就要满足他心中所求。
那么皇上所求,究竟是开疆拓土,还是别的什么?
这要追溯到先帝在位时,追溯到当年二皇子的盛名与盛宠,那疯疯癫癫的晋王,当真有一位了不得的父亲,他为国为民、友爱手足,仁慈而善良,可他死在了战场上。
七姜每一回梦见皇帝,他都站在夜市长街的中央,吹着风展开臂膀,神情悲壮地望着远方。
“这条夜市长街,是先帝对儿子的悼念,也是他压在当今皇上身上的枷锁,那每一盏灯,都仿佛在告诉皇上,他知道谁是凶手。”七姜手里举着啃了一半的鹅掌,眼底带着怒意,“我猜皇上也知道,这彻夜长明的街灯,可能根本不是迎接二皇子英魂的,而是要让他夜里都不能安眠,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展怀迁赞同每一个字,情不自禁地斟酒又喝下一杯,七姜理顺了这些事,他便来说之后的猜测。
父亲和贵妃深夜相见,必定是商议皇帝或太子的事,那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家中起火时,展怀迁就对七姜说过,不怕少了什么,只怕多了什么。
照着这条线索推算,父亲眼下突然离京,外祖父那头淡淡的,而礼亲王不知从皇上口中听到了什么话,自以为拿捏住了这一派的软肋,自以为要替皇上清君侧,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展怀迁说:“上官清被他们抓了,虽是个意外,可他们一定不放过任何可以污蔑我和父亲的机会,你信不信过几天就该有传言,说那一整条花街,都是太师府的产业。”
七姜点头,还有心思玩笑:“这不何大公子从前流连勾栏瓦舍,不算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去逛逛姑父家的产业。”
展怀迁嗔道:“这话说不得,他如今可在乎自己的名声,就怕配不上玉颜,我们别逗他。”
七姜给相公夹菜,说道:“若猜得不错,指不定你还会被抓起来,然后父亲在外头杳无音讯,外祖父那儿也使不上劲,到时候不是太子或是贵妃就要来给我出主意。”
展怀迁不禁蹙眉,神情愈发严肃,更压低了声音:“姜儿,你猜的是……”
夫妻对视,皆是正正经经的眼神,他们迷茫但也清醒,他们还都很生气。
七姜说:“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令人发笑,兴许连你都会觉得我太自以为是,可我就是觉得,皇上他很想撤了夜市长街,但他拉不下脸。哪怕大臣们在背后议论几句,都能戳到他的脊梁骨,就算人人都闭嘴,可他耳边还是会臆想出嗤笑和讥讽,在他心里,谁都知道他不如他的皇兄。”
展怀迁点头:“皇上要开疆扩土,无非是要证明自己比先帝和二皇子更厉害,可无端侵略他国,强行发动战争,是我无法拥戴他、臣服于他的事。贵妃想要让皇上有个台阶下,想要除去皇上的心魔,因此若能熄灭夜市的灯火,不再让那光亮照着皇城门,刺伤皇上的眼睛,兴许对于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他就不再执念深重了。”
七姜问:“娘娘找父亲商量,难道真的打你我的主意?”
展怀迁说:“若有人能端了那条街,砸了夜市上所有的摊位,我爹他们自然有法子顺水推舟,永久取缔这条夜市。但找谁来做这件事,还要不落把柄不被怀疑,砸得名正言顺,痛痛快快……”
七姜手里刚好又拿了炸鹌鹑,一脸不可思议地用鹌鹑指着自己,但其实她也想到了,无奈地苦笑着:“我?该不会是我吧?”
展怀迁笑道:“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厉害,今天黄将军夫人家的三哥还劝我,让你少管闲事。”
“什么少管闲事……”七姜不服气地嘀咕。
“人家话不好听,但心意是好的,不是嫌你多事,是怕你吃亏。”展怀迁温和地说,“我若传达错了,你为此生气,倒成了我的不是。”
七姜轻轻一叹:“我知道自己名声在外,今天玉颜和婶婶去金铺打镯子,还有人说起我给老太太招魂跳大神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