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沉鬼使神差地,一脑袋坠了下去。
暮色降临,倦鸟归巢。
两个人在楼梯道的入口,很默契地停顿了一下。
“你还有伤,我走前面。”夏千沉侠肝义胆。
钟溯一言不发地抓住他手腕,向自己身后拽了一下,然后从他黑色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约莫半个手腕粗、和手机差不多长的黑色圆柱体。
“后面去。”
“这什么……”夏千沉大胆猜测,“甩棍?”
钟溯笑笑,“有备无患。”
“这玩意能过安检?”夏千沉疑惑。
钟溯耸肩,“那就是赛会大楼安检措施不合格,你会用吗?”
“会啊,看不起谁呢。”
钟溯点点头,露出了「小伙不错」的欣赏目光。
其实钟溯在得知这个地址的时候就有所防范,如果今天没带棍子在身上的话,他也不会贸然过来。
“真有你的啊,你他妈在我家也备着这玩意?”夏千沉指指棍子。
“对啊。”钟溯说,“我都没收你安保费。”
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后,这老旧楼房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每个楼层转角顶上那身残志坚的,失灵的声控小灯泡。亮一会儿,闪一下,灭了,再亮。
钟溯今天是白t恤格子衬衫,出门的时候夏千沉还打趣他是程序员套装,晚风从楼梯转角吹进来,扬起他衬衫下摆。即使里面是白色t恤,可在夏千沉视角里竟比露出皮肤还更性感些。
他不自觉地发了片刻的呆。
钟溯回头,“累了?”
“没,这才四楼。”夏千沉回神,“你小心点。”
501的住户甚至不是防盗门,而是一扇看上去一脚能踹开的木板门,甚至有些将朽的样子。
没有门铃,钟溯叩了叩门。
半晌才有人来开门,开了一道缝,门缝间扯着一根保险链。
接着,一张憔悴中带些恐慌的脸出现在保险链后面,问,“你们找谁?”
“你好,我是环塔拉力赛汽车四驱组09号赛车的领航员,您就是徐忠吗?”钟溯补充了一下,“ss9昆仑天路挥红旗的裁判。”
对方倏地瞳仁一缩,如同听见什么毛骨悚然的话。
门内的徐忠眼神躲闪,却还是强行镇定下来,说:“我、我是徐忠,你们找我有事吗?”
徐忠看上去三十几岁快四十的样子,身量不高,很瘦,甚至面部有些干瘪。
夏千沉觉得可能是钟溯不够凶,不够震慑,遂拍拍钟溯的胳膊,示意他让让,自己上前。不料钟溯把门缝前那个位置让开后,徐忠居然松了口气,就像见了阎王后换个恶鬼来。
夏千沉:“咳,我们过来是想跟您确认一下,ss9赛段当天你在路边挥旗,在你挥旗的路段有没有见过一辆斯巴鲁翼豹。”
徐忠点头点的像哆嗦,“见过见过,但你们没停,是你们没停!我……我拼命地挥,你们……你们不停!”
“放屁!”夏千沉瞬间被激动,一脚踹到门板上,咚的一声回荡在楼梯间,“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见过」!?”
楼梯里的声控感应灯吓地一亮,连带对门邻居家的灯也亮了起来。
这时候正常人应该都是立刻关上门反锁,但这个徐忠分明非常害怕的样子,却还是挡在门缝那儿,盛怒的夏千沉笃定,自己要是再多踹两脚,这小破铁链绝对能给踹断。
可钟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拽了夏千沉一把,说:“徐忠,既然你看见了,那你回忆一下我们当时前挡裂的是左半边还是右半边。”
“我不记得了!”徐忠忽然提高音量,“你们、你们车速那么快,我哪能看得清,当时下雪,风又大!我,我根本没看见!”
“去你妈的老子当时都减速减到150了你说你看不见!?”夏千沉咣当又一脚,踹得那保险链摇摇欲断,“你这门是打算自己开还是要试试看它经得住几脚踹!?”
夏千沉顿时怒火攻心,因为徐忠肯定在撒谎,徐忠一个工作人员凭什么敢撒这么大的谎,背后定然是赛会允许了——甚至可能环塔赛会施压了。
“千沉。”钟溯握着他胳膊,“你冷静点。”
“我他妈……”
怎么冷静四个字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终于夏千沉也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反观徐忠,他很害怕,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害怕。
但他没有关门,也没有跑开或者说你再踹一脚我家门我就报警。
未受过训练的人在极端情绪下一般难以掩盖肢体动作,夏千沉理智回笼,看着徐忠,即使被自己狠踹了两脚门板,徐忠依然紧紧贴着大门。
那么有没有可能,让徐忠害怕的,其实不是他们俩,而是……另外的一些东西。
比如,他其实更害怕房间里的东西……或者,人?
思索至此,和钟溯对视了一眼。
钟溯换了个表情,他很自然地,像是在劝朋友算了算了的样子,把夏千沉往自己身后拉,说:“徐哥,我们俩现在被禁赛了,我们三百万的赛车报废,赛会不愿意分担损失,原因是挥红旗我们没停,这事儿您知道吧?”
说着,钟溯挡住徐忠的视线,在暗处把甩棍塞进夏千沉手里。
徐忠说:“我知道,你们经验丰富,但低级失误不可避免,可惜了。”
话说得圆满,话说得也流畅,跟背过似的。
夏千沉捏紧甩棍,如同盾牌后的利剑。
钟溯说:“能出来聊聊吗?”
背后,他们对门的人家里传出油烟机、炒菜的声音。噼里啪啦,哗哗的水龙头,嘭嘭的切菜声。
徐忠的眼神变化颇为精彩,从闪过一丝希冀到立刻灰暗下去,又恍若在挣扎着什么。
接着,徐忠咬了咬后槽牙,说:“我、我疯了吗我跟你们出去,你们找我不就是想让我顶锅吗,你们自己开车开出问题,车损严重,就、就要找我一个打工的麻烦……你们……败类!!”
钟溯眯缝了一下眼睛,徐忠家门口不过两步宽的空间,两个成年男性杵在这儿,把楼梯挡得严严实实,好在这时候也没人下楼。
“你根本没看见我们。”钟溯冷冷地说,“我们的赛车报废,三百万车损,一旦是你挥旗出问题导致我们翻车,那么全部车损就是环塔赛会承担,赛会必然会开除你,甚至在你身上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