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国家大了,事情便多,好容易西南夷暂安了,却又传来胡人有异动消息。政事堂接着边关急警,真个“不知心恨谁”。这议和才多久,胡人便来挑衅?虽说心知肚明是早晚要有一大战,才能有一、二十年安宁,却不想胡人这般急切!
好兵都是练出来,将亦如是,至若生而知之者,百年难得一见。又朝廷素来重文轻武,纵有天份者,也未必肯入行伍间,将才少。政事堂诸公与枢府心里,陈熙用便用了,倒也不怕他生出反心来。然而这等“不得不用”,着实令诸公心中不爽。
诸公之不喜,绝不会比慈宫多,慈宫冷静下来,倒与先时判若两人,一见如今娘家模样,不由惊出一身汗来。除开这陈熙,余者非但不争气,还要泄气,原侯好色倒也罢了,横竖他年纪也大了,也当要些脸面,他夫人也还管得住。陈烈这性情却是惹祸祖宗!陈熙来见慈宫,慈宫便叮嘱:“三郎那个样子,指望你爹娘管束是不行,能管得好,早管住了。你能管束多少便管束多少罢!”
慈宫所言,陈熙如何不知?他返京所率士卒皆是老兵,真正“百战之余”,放到边塞,是将校抢着要。到了京里,被他兄弟拿做仆役一般对待,又因他兄弟不好,连累着受了罚。这些老兵,他北上后还要接着用,陈烈给他添了个大麻烦!陈熙不得不放□段,好生安抚这些老兵,代弟道歉。
好容易安抚好了,心中却又忧愁:我不时,他还不定要怎样哩。以前便罢了,眼下父母年高,越发管束不得他,大臣也越发不肯给慈宫脸面。陈烈再生事,只怕没有眼下这般好收场。
是以陈熙回家便喝令将陈烈吊将起来,自拿了马鞭儿抽了二十鞭。陈熙一道打,一道问:“你知不知道错了?”陈烈初时还要倔犟,牙关紧咬,争奈陈熙死人堆里打滚出来,他那点子倔犟不能撼动陈熙分毫,下手一鞭比一鞭重。陈烈熬不十下,便哭爹喊娘:“哥,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依旧打,打够二十鞭,陈熙才问:“你错哪里?”陈烈又答不上来。陈熙恨得还要再打,原侯夫人却到了,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扶着丫头,一路擦眼泪是一路奔走过来。看了陈烈两只手儿叫捆住了吊于梁上,这吊得极巧,那绳儿拉着他两条手臂往上,整个人都叫拉了起来,只足尖儿着地,既不叫踩实了、又不叫悬空了。
原侯夫人往上一扑一护,坠得陈烈两条胳膊疼痛难当,却不敢抱怨,只原侯夫人一头哭陈烈可怜,一头数说陈熙:“你出去一回,出息了,脾性也大了哩。原先多慈善一个人儿,如今连亲兄弟也吊起来打。你不知道他腿上有伤么?你悄没声儿地跑出去了,倒痛,我只指望着三哥承欢膝下哩。你回来却又打他!”
陈熙将马鞭儿一丢,忙朝原侯夫人解释:“娘容禀,我将北上,生死不知,留他家若再惹祸,再要累及爹,只怕无人能保得他了!”见原侯夫人张口儿要说话,忙截口道,“若是有人能保得了他,这回他还会受罚么?他如今是白身了,再惹祸,却没个荫职好赎罪!”
原侯夫人听他说“生死不知”叫他吓着了:“你便不能不去?这家也是你,爵也是你,你现又做大官,何苦挣那个要命光彩?”陈熙好气又好笑,道:“枢府令下,我哪里敢抗命?军令如山。且我若不出去,谁个与家里增光彩?三姐儿还未出门子哩,三哥又……我挣些功劳,他也能好些儿。”
陈烈叫打怕了,只敢腹诽:我也是爹娘儿子,才不用你维护!却不敢明白说。
原侯夫人道:“你先将三哥放下来,他那腿受不住。”
陈熙道:“放便放,”却厉声朝陈烈道,“我真想临走前将你两条腿再都打断,好叫你不能现出门惹祸!”吓得陈烈一哆嗦。陈熙却说与母亲道:“我知娘擅管家,便好生看着他养伤罢!养到我回来,不许他出门一步。否则再闯了祸,我回来头一件事便是打折他双腿。”
原侯夫人一个哆嗦,陈熙不忍看她,却恶狠狠瞪向陈烈,经过战阵厮杀人,认真起来眼神儿里都透着血腥,将陈烈吓个半死,纨绔脾气也叫压熄了。
陈熙又与原侯长谈,直到原侯应了从此韬光养晦,不令御史找着弹劾理由,这才整装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