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依然轻轻地摇摇头,道:“知道吗?我变了,但变化更大的人是你。”
“我?”
“不错,以前的你,大概会狠心地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就把我这种人当作路边的小石子,随便地丢在一旁。”
“……”
“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你跟我说那么多,说明你还是在乎我的……”
听到这话,秀一心神剧烈地一震,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今天说的话,比自己以前整个月的都多。自己,还是以往那个惜字如金,言简意骇的自己吗?自己,到底怎么了?
不知怎的,心底腾起一股无法抗拒的颓然感,让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地软了下来。就这样,在她的面前,展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慢慢地,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
看来,自己真的变了,如果是以前,自己大概会用些极端的黑暗手段,在杰特回异人村前,逼得杰特再次疯狂起来。虽然不见得会达到预期的效果,但起码杰特不会就这样被异人村的家伙拉过去。
难道说,是自己有了她之后,才变得这么软弱?还是说,因为自己跟杰特一起久了,所以也变得善良起来?
开玩笑!我可是魔族啊!秀一心中苦笑的同时,眼睛里泛起一抹奇怪的清冷,有点哀伤,又仿佛有点后悔。
“你不应该跟着我的,你知道……我可是地道的恶魔啊!”
“如果你是恶魔的话,那么你就是一只最善良的恶魔。”
“善良的恶魔……”
“你现在才说这些话,太迟了!从你把裘克斯那畜生抓到我面前的瞬间开始,我就决定跟你一辈子了。无论如何,你别想甩掉了我!”坚利的话,却配合着悲伤的泪水,她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哭得让秀一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铁石心肠,再次化为乌有。
无法自控,秀一上前,轻柔地抱住了艾芸丝。感受着从这健美柔躯中,散发着的不相称的悲伤音符。而艾芸丝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忽然想起了当天的那一幕,她慢慢地张开嘴,在秀一的耳边轻声诉说着当日的故事。
“那时候,我刚失去父亲,我痛苦得不得了,整天吵着要去报仇。那时候,正是你,按住了失去理性的我。在最极端的时候,知道吗?我最痛恨的人,不是害死爸爸的裘克斯,而是你——加藤秀一。因为……你拦着我,不让我复仇。甚至用你那条该死的鞭子,把我死死地绑在床上……”
“对不起……”秀一轻声道。
“嗯……所以我说你变了……说实在的,我还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按着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替人添麻烦的傻事。”
“……”
“但是一个月后,就在父亲六十岁冥寿那天,你突然抬着一个大麻袋,气喘吁吁地冲进我的房间,说这是给我的礼物。‘打开看看,我想你会喜欢的。’你当时是这样说的。知道吗?你当时的笑容很古怪哎!”
“古怪?”
“是啊!那笑容很难得,也很古怪,当时我猜你大概不习惯微笑,或者从来没试过微笑,所以笑得这么难看。”
“吓坏了吗?”
“没有,我当时的心思,已经落到了那个麻袋上面。因为……我看出里面装着一个人。我猜那个大概就是天杀的裘克斯,不过,我当时还是很怀疑,你怎么能够……不!应该说,你怎么会为了我这叛徒的女儿,冒着生命危险、瞒着杰特他们,偷偷地把他给抓来?”
“可是我成功了。”
“但你却为了我,受伤三十八处……”
“在控制力量的前提下战斗,受伤是难免的。”秀一轻轻把头别了过去。
“知道吗?从我发现你受伤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已经被你俘虏了,完完全全地俘虏了。”
“……”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接下来的事,他们都不想说。
秀一弄醒了裘克斯,在艾芸丝狠揍他一顿后,却制住了艾芸丝,然后当着她的面,在班顿的十字架前,让他忏悔。最后,不顾裘克斯苦苦求饶,不管艾芸丝是否心软,当场杀死了裘克斯,奠基了班顿的亡魂。
“到底谁要杀你?”不知不觉,艾芸丝的手,搂得更紧了。
“对于大王来说,部下只有两种:有用的、没用的……”秀一没有说下去,但芸丝已经明白:没用的,根本没有生存的资格。
“先不讲你原来的主人是谁,你现在效忠的人是杰特啊!他怎么会……”
“没有人会喜欢搂着一个定时炸弹睡觉的!”
“杰特不是这样的人!在宾达要塞那次,他明明可以把我抓走,但他……”
“退一步,即使他放过我,其他人也不肯。”
“秀一……”芸丝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
“我们这种人,是无法在各大势力的夹缝中找到生存空间的。所以,请相信我,相信杰特,留在杰特身边吧!”
空气中的纷扰因子,仿若在一瞬间全数沉淀了下来。天地,寂静一片,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屏息静气,等候着秀一的决定。
此刻,秀一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从怀抱中那动人的娇驱,那清晰无比的生命脉动。
她,正在微微地抽泣着,但声音很小。
不知怎的,望着那充满期盼的水灵双目,秀一突然想起很多事情。
“进入人界,把云菲尔德那家伙变成我的盟友。不行的话……杀!”王、高高在上的王。即使王从来没有让自己看过他的容貌,即使王只会在黑暗中发布命令,即使自己对这个任务的可行性表示怀疑,但自己依然接受了这个不可抗拒的命令
因为,大王的话,就是命令,就是一切,所以自己来到了杰特的身边。
或许,自己的铁血作风影响了杰特。
或许,杰特的善良影响了自己。
或许,两人都彼此影响着对方。
可能性总是有千百种,但结果往往只有一个。现在,任务失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当然也找到了自己的命运。
局面再维持下去,胜利的天平只会倾斜得更厉害。那么说,只有杀……即使得罪一向中立,实力不明的异人村?
不知何时,秀一突然惊觉,自己的手心满是汗水,而怀里的玉人,却在哭泣中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这味道……莫非是……阿哥特香!
“巴克斯,不要多事!”没有回头,秀一已经发出不忿的怒吼。
打开门,巴克斯拿着一束奇异的香,慢慢走进来。
“秀一,没时间了……把她放在这吧!”
没有回答,秀一慢慢地站起来,用冰冷的眼神扫视着巴克斯,以及他身后的魔刹。
的确,任务已经失败了。此刻剩下的,只有最后一环——杀。
杀,一个简单的字。
杀人的同时,也要有被杀的觉悟。
现在,觉悟,三个人都有了,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必须这样。
他们的命,早已不属于他们自己了。
今晚,一切会有个了断。
没有回头,三人,踏着缓慢但坚定的步伐,走向那未知的苍茫……
夜,平静但不平凡的夜。
夜,可以让伤者藏起自己的心,也可以让伤者在寂静的空虚中,正视自己的心。
但,到底何谓伤者?
伤者,指的是满身绷带,坐在病床上喝咖啡的杰特,还是指在病床前木立的三人。
“要喝咖啡吗?”望着不请自来、从窗户中飞掠而入的意外访客,杰特报以亲切的一笑。
“我们是来杀你的。”声音虚幻而冰冷,仿佛出声之人,依然潜藏在朦胧的夜色当中。但凛然的杀气,却如让人如坠冰海之中。天上地下,房间的角角落落,全是冷沁入骨的寒杀之气。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杰特半眯着眼睛里,散发着跟眼前气氛绝不相称的柔和光芒。
杰特的话,并没有人回答,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一旦回答,心中的杀意就会随之减弱。心更贴近,杀意何来?
突然间,他们,出手了。
三道颜色各异的光芒,骤然迸出。凝聚着他们毕生功力的一击,从三个杰特绝对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分袭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