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可否问,您说的他,是指谁?”让觉禅氏始料不及,沈宛竟如此反问,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而沈宛已转回身,却平静地看着她说,“妾身在京中认识的人极少,您既然是不愿让谁知道,那妾身一定能做到,实在是没什么认识往来的人,能说刚才的事。”
“纳兰容若。”觉禅氏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她多久没有在心声以外喊这个名字了,可喊出口,竟是撕心裂肺的痛,眼前的沈宛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她,挖苦她?
“容若,是妾身的夫君。”沈宛淡定地看着觉禅氏,帐子里已经点了蜡烛,橘红的光线映在她面上,可见莹润光泽的肌肤,一双眼睛秋波盈盈,体态窈窕身姿纤柔,光是这样站着简单说着话,也仿佛有光芒四射,叫人不愿挪开眼睛。
却不知是觉禅氏从心里高看她一眼,才见得这番光景,还是沈宛真正有倾国倾城绝色。
帐子里静了须臾,两人都没再说话,时间一久,沈宛便主动说:“时辰不早,贵人若无吩咐,妾身告辞。”
沈宛欠身,再站直时,终于听觉禅氏说:“你瞧见我如此狼狈,是不是心中暗喜?若不然,又何以是这种态度,便是对一个陌路人,也不至于这样。”觉禅氏眼中道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两者之间只一线之隔,可羡慕是旁观者的情感,嫉妒便是当事者的了。
“妾身愚钝,听不明白您话中所指。”沈宛从容大方地立定在原地,面上始终是那不浓不淡的笑容,她在风月场里阅人无数,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大惊小怪的。
“你又怎会不知,容若他……”
沈宛打断了觉禅氏的话,娓娓而言:“妾身听容若提起过,有一个女人为了他而努力地活在高墙相隔的世界里,每每听他提起一些事,妾身都疑惑,那个女人既然一切都为容若所想,为何又总让他惦记?在妾身看来,没有什么所谓的,要为了另一个人好好活着而活着,这样的话说来拗口,想来也不可理喻。以妾身之资,只能想到,至少两者其中一人,始终纠缠不放,并以一切都是为了他为借口,满足的,不过是一己私欲。”
觉禅氏眼神凝滞,也不晓得到底听没听仔细沈宛的话,纤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到后来不得不伸手撑在榻上稳住身体,更不自觉地避开了沈宛的目光,她输了吗,彻底输了吗?可是,可是沈宛这些话,不正是因为容若心里还有自己,不正是因为容若没放下和自己的感情,不然她又怎会想到这些话。
恍惚间,觉禅氏记得类似的话她曾经也听过,是谁对她说?
而沈宛又道:“妾身不在旗,与容若是有实无名的夫妻,这样,那一个女人心里又会怎么想?但一纸婚书一个名分,根本微不足道,至于容若心里是否还想了别的什么人,对妾身而言更不重要,要紧的是往后一辈子,谁陪在他身边,而那一个人,真就不该纠缠了。”
几句话简单明了,沈宛听见李氏的丫头在找她,再不等觉禅贵人说什么,径自转身便离开,觉禅氏好久都没有缓过神,等她清醒时,沈宛早不见了踪影,其他宫女再折回来时,只看到自家主子哭倒在地上。
众人当她是被敬嫔委屈的,却不晓得她上次哭得这样伤心欲绝,是被皇帝召见侍寝,是再也不能为容若守着清白身子的时候。而这一次,却是因为沈宛生生扯断了她与容若最后的一丝牵绊,她知道她在容若心里的位置,已经越来越渺小。
同是这一夜,紫禁城里,因皇帝与诸多妃嫔离宫,皇宫的夜晚变得更加安宁,各宫各院都早早安歇,永和宫里德妃亦如是。因知再过几个月肚子更大要睡不好,岚琪眼下每日起居饮食都有定律,只为全力养好身体,不愿重演旧年的悲剧。
今晚歇得也早,想象着玄烨在草原策马奔腾的英姿而眠,睡梦中似也与他相见,可突然被一阵催促声吵醒,睁开眼时只听环春在说:“主子,皇贵妃娘娘好像要生了,承乾宫里闹翻天了。”
岚琪心头一惊,顿时清醒了。因为皇贵妃临盆在即,是她叮嘱环春和其他人无论何时都要来禀告,自然不怪环春半夜惊醒她,自己坐起来觉得身子没什么不妥当,肚子里的孩子也安安稳稳后,才换了衣裳往承乾宫来。
之前曾说苏麻喇嬷嬷会来陪皇贵妃分娩,可嬷嬷前几日有些伤风,今夜一定不能过来,且距离太医计算皇贵妃临盆的日子差了十几天,皇贵妃到底是没撑住,幸好太医稳婆一切的人手都早早安排好,宫里生了那么多孩子还不至于会乱,就是可怜皇贵妃,毫无准备地就要生了。
荣妃不多久也到了,深夜时分,不到紧要关头不敢惊动慈宁宫和宁寿宫,更劝岚琪:“你自己挺着肚子呢,回去歇着,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却见青莲急急忙忙从里头奔出来,见了岚琪恳求道:“德妃娘娘,娘娘她要见您。”
实则,这便是岚琪非要来的目的,而荣妃多想一下也明白了,女人分娩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皇贵妃自己知道,若熬不过这一关,她最心爱的四阿哥,总要有个托付,眼下无疑是托付给孩子的生母最好。
“你自己也要小心,别太费心神了,你再有什么事,我怎么跟皇上交代?”荣妃搀扶岚琪送到门前,再三叮嘱,“小心你自己肚子里那个,说完了话赶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