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是纪家唯一的嫡三小姐,却自小到大没有享受过半分的待遇,纪家长辈不慈,待她颇为苛刻,连给奶娘分的银钱也是逐年减少,又有何奶娘在中间克扣,这才导致纪芙薇打幼时起便有所亏损,吃不饱、吃不好,自然长不好。
到了向家,虽然境地上瞧着差不多,但总不至于真的让她吃不饱。
宣平侯府相比武国公府就属于是门户小规矩多。武国公府向家大略是武将背景,规矩不多,再加上男主子们打头就不算“检点”,自然外头看着威严,内里其实松散得很。
萧晟煜对这一点心知肚明。
治家不严是大忌,但他本就想舍了三公五侯去,当不会给一群自找死路的人指点。
武国公府本人就不太干净,到了如今一把年纪也没少纳妾玩妓,只是他老妻向洪氏拿捏得狠,能爬上来的极少。
他们养出来的世子向永椿也是一个德行,基本院子里的丫鬟没有不被他碰过的,那些婢女盼着怀孕当姨娘、过好日子,自然也乐得一个个去勾引。
也正是因为这种“没规矩”,对纪芙薇这个不太有威严和威信的主子来说好又不好,几年下来,她反倒与家生子婢女们混个熟悉。
婢女们想借她蹭蹭主子的份例,纪芙薇也好说话,就给她们个方便。家生子自然成一脉联络紧密,在府上有地位能争取,反倒因此让她们起了为了她争该有份例的心思。
最后多少还让纪芙薇过得轻松了些,散了不少出去,但能得到的基本都是主子份例里、下人能支配的东西中最好的,左右纪芙薇知足,物质上不差了。
“我也是那时候和婢女们才打听出来的,原来保定府那块才有何家村,当时住在我所在庄子旁边的有个何老姑奶奶,就是这个村子里辈分很高的独身老人。”
萧晟煜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纪芙薇于是继续道。
“老姑奶奶以前好像也是给贵人当奶娘的,后来给了恩典被放了出来,老姑奶奶三十多岁出来,年纪在那不好嫁了,又辈分在那,只是家里老小居然都没有了……但还是留在了当年村子里落户,最后上了女户的,有田有宅子,还识字、会算数。”
“我小时候便常跑去老姑奶奶那里,何奶奶人好心善,看着是凶巴巴的,但其实对小孩子很好,我那时候经常吃不饱,但何奶娘不给多了,等我到了何奶奶人那,她就私下里补贴给我吃,还给我吃糖。”纪芙薇说。
“我认的字,就是她教的,礼仪也是粗粗和老姑奶奶学的,只是我那时候太小,忘性大,等十岁回了纪家好些都不记得了。”
莲心姑姑立在一边微微点头,若她这般的人放出宫去,其实差不多也是这位何老姑奶奶的情况。
她没有父兄在了,小辈估计也疏远了,若是已经三四十岁,那确实难于婚嫁,就算是嫁了多半也是继续给贫户人家当牛做马,还不如不嫁。
显然这位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她辈分上占优,便是没有嫡系后辈在,族里村里也要给她这种老人安排后事。
会来事的人,与族里处得关系好些,有宗族庇护,经年累月,熬个立女户的资格,日子其实也能过得不太差。
“我当时头一次想逃婚……”纪芙薇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想像老姑奶奶那样,活个六七十岁。高高兴兴的,吃喝不愁,散去些金银,立个女户,还能叫族里给养老送终……”
女户其实是不好立的,要么是亲缘断绝的寡妇,要么是上了年纪辈分极高又没有嫡系亲族的老妇,总归像纪芙薇这种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办不成的。
但当时她不知道,只一心期盼着乡下自在的生活。
“我都做好了入何家村姓何的准备了。”
纪芙薇害羞地摸了摸鼻尖,她当时想得可美了,谁都没告诉,就靠着这个念头在纪家坚持下去,后面被关在柴房里也没放弃,不然她早绝了求生的念头了。
“现在怕是不成了。”萧晟煜摇摇头,面容含笑地看着她道,“做不成女地主了,你可会怪我?”
纪芙薇的脸更红了,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明艳,又是如此分明。
“……”
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盛了水色,湿漉漉地带着些微的责备与害羞地瞥了他一眼,自有几分轻嗔般的埋怨,却叫人心神都酥麻了。
萧晟煜虽然清心寡欲,却不是无知无觉,当下亦是微微怔住,只是他一贯清冷自持,也就晃神瞬间便回过了神来。
自己揣测,也觉方才的言辞似有几分不妥,刚想说话,纪芙薇倒是先开口了。
“哪里呀,”她道,“您可别欺我不懂事。”
“您都答应了要给我做个好安排的,指不定我不用跑去乡下,城里也住得?”
能取方便的,那自然是如何方便如何来,纪芙薇又不是真的不知道乡下生活的不容易。
若是能留在城里轻松过活,谁想到乡下去吃苦头呢?
“住得。”萧晟煜便笑,“朕今乃金口玉言,自不会骗你,到时候由你自己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薇薇:皇宫住得吗?
某人:住,想住哪住哪(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