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样,不好吗?”
萧晟煜的脸色有些复杂。
纪芙薇也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愿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没有因此感到恼怒,也没有因此厌弃了她,认为她是贪图名利的女人。
大概是她还不理解的东西,困扰着他,才让萧晟煜用这样难于理解的目光看着她。
纪芙薇感觉自己好像被刺到了,心情落了下来,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有点难受,但说不清楚原因。
最后,她咬着嘴唇,很艰难地告诉他:
“我也想的。”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听不见,可萧晟煜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并没有漏过这一点。
“那是……”萧晟煜迟疑了一瞬,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我不想让自己成为陛下声名的污点。”纪芙薇轻声地道,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抽噎一声。
“我原也想过其他可能,可我连端茶送水的功夫都做不好,不说比起莲心姑姑等人了,便是最平常的宫女,我都比不上,又哪里能够留在陛下的身边伺候……”
“我救你便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端茶送水的。”萧晟煜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他感到了些微的无奈,但也意识到了她的决心。
可他本能地不是很赞成这个选择。
说不清楚是什么,倒也不完全是反感和拒绝。
那一瞬间脑海里略过许多的念头,萧晟煜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和期待。
他自认自己修行功德,还未开悟到“罗汉”的层次,但他确实有一颗向佛的心。
若不是十八岁那年,两任皇帝、他的长兄和大侄子先后去世,这皇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当然,萧晟煜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其中少不了他母后的筹谋,他本身也并不那么反感这个选项。
在被慧智大师提点之后,萧晟煜一直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还缺点修行,尤其是救人之功不够,他也放不下活在困苦中的百姓,成为皇帝反而是扭转一切的最好方法,到时候他既能施展抱负,又算对得起太后。
但不管怎样,萧晟煜并没有给自己在红尘中留下牵绊的意思,换句话说他没打算娶妻生子。
他并不留恋这些权势,虽然很清楚当皇帝能够享受世上所有之极致,如果是混一点的,像他长兄厉宗那般,干脆耽溺于享乐一了百了也不是不行,只是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对自己有所要求,不准自己往下堕落。
“只是呆在外头……似乎不太方便……”
听到她言语,萧晟煜几乎是本能感到了冲突与为难。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她的表情,她眼底的忐忑与不安,她的张皇与惊恐,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抓握着她的心的。
她将自己的命脉交给了他,由他来决定,由他来选择。
萧晟煜作为皇帝,从未感到如此为难过,他拿捏着她的性命,不如说他掌控着她的心。
但这是没有给他其他选择的选择,否定的答案只会带来毁灭的结果,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朕……”他迟疑了一瞬,“我……并无娶妻生子之意。”
随后,萧晟煜想到了自己的修行课业,想到自己往后出家成佛的理想目标,想到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和从未停过的课业,他甚至还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包括曾经给他无限恶感的奉命勾引他并失败的女人……最后,他又平静了下来。
“芙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晟煜话音落下,却发现纪芙薇仍是懵懂的样子,或者说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一点的样子。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反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像是自己“想多了”一般,他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给窘迫到了。
“没、没关系呀。”纪芙薇小声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
纪芙薇话没说完,因为这话有点大逆不道的样子,或者说是更不合适她一个女子说出口了,于是她收了音,小声地告诉他:
“我只是想留在您的身边,如果您不介意,让我当个小宫女也可以。”
“那不成。”
萧晟煜一口否认,心里已经盘算起这件事情。
他原还打算过段时间再说,眼下的状态其实是他们两个互相都觉得正好的一种情况。
但他也能理解她的忧虑,甚至明白,周围人是决不允许他们就这样处着的。
旁人总是会比当事人多想一些,甚至会“逼迫”他们往前行走,哪怕他们并不想改变当下的状态。
萧晟煜大概知道一点,自己却不是全然单纯心思,但他也有自己的理智和克制在,他不会纵容自己的欲望,世人皆有欲,但他修行便是为了克制甚至磨灭这种欲。
只是有些时候,事情并不完全如他所料,他甚至会想慧智大师所说的红尘劫,是否就是他和她。
在这件事情上,他破天荒愿意把主导权交给小姑娘,由她来做决定。
纪芙薇虽然懵懂,但也是复杂的心情下多般混杂的情感,并不单纯是男女之情,或者说男女之情大概是其中最微薄的部分了——
萧晟煜是这样理解的。
她对自己,应该是濡慕之情与感激之意居多。
依赖感更重一些,景慕之情也不少,比亲情更复杂,比友情更深刻,不及男女情爱之缠绵悱恻。
总归,不是当妃嫔皇后会有的那种心情。
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这不是他能够简单处理的了。
眼下,他更是感到了进退两难。
萧晟煜并不想冒然改变自己的状态,也不会唐突自大地想去教导她那些小情小爱,反而她心思灵慧,有大爱温柔,那就没有拘泥于此,只是世人庸俗。
“也罢,”他再度揉了揉眉心,取了手帕来替她擦拭泪痕,“既然你想,朕便带你进宫去。”
纪芙薇张了张嘴,心头却微妙地松了口气,就好像从一种“魔怔”了一般的状态中醒来了,是他的温柔叫她放松了下来。
纪芙薇这才感到了一股奇怪的后怕,她甚至脱口而出想法时,没有考虑过被拒绝的后果,也不敢想那种后果——她可能会羞愤到死去。
现在,他好像误会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总归她是不能完全明白的。
但想想似乎和她原想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她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剩下的便交给陛下操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