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冷漠地掀唇微笑，语声温柔却不掩寒意。

“阁下不愧是心思诡谲的特性种，明明背上没有任何胎记，却无耻的说曾经有，只是被去掉了，而我们也竟然真的信了你的话……如果不是有苏曼特拉阁下在，我们还会继续上当，真是好手段。”

林碗脊背僵硬，她蓦然看向苏曼特拉。

苏曼特拉随性不羁地靠在墙壁上，法杖被他斜依着当拐杖，见她望来，冲她爱莫能助地一笑，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阳光很热。

但林碗人很冷。

柏特松开她，转身面向菲尔汀，咬着牙声音阴沉得仿佛从齿缝里挤出：“好了，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

菲尔汀冷漠截断他的话，“你在心疼一个骗取了我们神性骨的骗子？”

林碗看到背对着她的柏特攥紧双拳，小臂青筋绷得厉害，但却最终没有开口。

菲尔汀的目光重新移到林碗身上，看了她片刻，避开眼轻声道：“你的能力确实厉害，我们对你下不了手。”

林碗站在石阶底下。

此刻的菲尔汀分外陌生，却又是熟悉的，因为这一幕跟梦境完全重合了。

果然，菲尔汀站在石阶高处居高临下，双眸冷淡地望着她，薄唇微微开阖，最终下了跟梦境里一模一样的驱逐令——

“请离开我们部族。”

“立刻。”

不，还是有不同的，现实比梦境中观察到的更细，她发现他的手指在痉挛般的发抖。

……

石屋里，小萝卜巴林撅着屁股在替林碗收拾行李，把她的睡衣，裙子，鞋子，布巾，照明宝石，全部整理好叠放到包裹内。

柏特也在收拾，他从储藏室把那几袋从人类国度拿来的种子全部拿出来，用一个更巨大的袋子全部装起来。

林碗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忙碌，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我两手空空的来，这里没什么东西是我的。”

柏特背对着她在整理东西，顿了一会，轻描淡写的说：“……留着也用不上。”

林碗语声平平的：“那还漏了一件衣服。”

“床上，我昨天换下来的那条睡裙。”她抬起下巴，望着悬崖床说。

柏特转过身：“那件来不及洗了。”

林碗黑眸无声望着他。

阳光斜照进石屋，在地面勾勒出两道沉默平行的斜影。

片刻后，柏特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默不作声的从悬崖床上把那条睡裙拿下来，结果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怎么的，下来时睡裙挂在了尖锐处，随着一声裂帛声，裙角顿时裂了道大口子。

“……”

“破了。”柏特大手攥着那条白色睡裙给她看。

林碗目光落在那条被划破的裙子上，半晌，别过头去淡声说：“破了也要，麻烦帮我收好。”

白发少年低下头。

过了半晌，他一声不吭的转回身去把这条睡裙也装进了行囊中。

巴林在旁边大气不敢出地待在旁边，他看到他的主人把睡裙放进去时侧脸死死绷着，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似的，很是可怕。

但不知怎么的，他又觉得他好像有点可怜。

可怜得就仿佛猫草上瘾的老猫被夺走了自己仅剩的最后一颗猫草。

他觉得今天的这一切实

在是太魔幻了……他的主人有多宝贝林碗他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整个紫罗兰部族的猫都很喜欢林碗，到底为什么要突然把她赶走啊？

柏特收拾好了她的衣服，然后把三颗冰扇草也捆起来打包好，连同冰块一起，一同放到了院子上。

林碗缓步走出石屋：“我没有办法在大夏天弄来冰。”

她望着外面给她收拾出来的众多行李，说，“我也没办法带走这么多东西。”

柏特：“你可以带一只巨化种离开。”

他顿了顿说，“还有那只流浪者。”

林碗挑起唇角嘲讽了他一句：“这么大方了？”

柏特没说话。

过了会儿波斯猫和三花猫来了，波斯猫看到林碗高兴地绕着她走了几圈，低下头喵喵叫着蹭她。

往常别的猫碰一下就吃老大飞醋的柏特此时面无异色地站在旁边。

接着长相憨里憨气，有房子那么大的三花猫蹲在了草地上，它抬起爪子，用自己柔软的粉色猫垫轻轻地往她脑袋上贴了贴，像是在安慰。

三花猫的背上已经装了林碗以前用过的特制猫鞍，整只猫看起来就像她的专属坐骑。

因为波斯猫装了一条假肢，行李主要得放在三花猫背上。

猫鞍被系在三花猫的脖颈上，行李就得被放在三花猫的背上，它趴下来，等待他们将行李绑上来。

柏特让小萝卜人巴林让开，自己一样一样把所有行李都装上。

林碗在旁边看着他忙碌，直到看到他把那三颗冰扇草放在最上面，对准了猫鞍后，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这样的角度，只要她坐在猫鞍上，那三颗冰扇草就能对准她的后背给她扇风，在炎炎夏日里为她带来清凉，就仿佛座椅后面装了三台空调扇。

但在柏特下来后林碗又恢复了正常，她看着三花猫淡漠地问柏特：“它的实力怎么样？”

“普普通通，但保护你没问题。”

“哦。”

“它叫什么？”

“阿图。”

“行，我知道了。”林碗向着三花猫和波斯猫走去：“阿图，丧丧，我们走吧。”

此时是下午两点左右的太阳，很热，草地尖被晒得反光，林碗没有骑猫，用脚慢慢往部族外的方向走。

一大一小两只猫站在她左右两侧，将她围在中间。

柏特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这一路走来惊动了众多沿途趴着睡觉的大猫们，大猫们都纷纷跟在他们周围。

紫罗兰部族边缘，林碗意外地发现这里已经等候了很多人。

菲尔汀面无表情地解释：“别误会，我们要亲眼目睹你被放逐，以免柏特将你藏在部族里。”

“哦，原来是这样，你们放心，我不会误以为你们是来送我的。”林碗点点头说。

菲尔汀没有吭声。

林碗又道：“几天后的黑月之潮你们怎么办？”

菲尔汀淡淡说：“这不是你这个骗子该关心的事。”

站在他旁边的苏曼特拉挑起一个慵懒的笑：“我倒霉，又得揽活了。”意思是黑月之潮他这位大灵师会帮忙。

菲尔汀略带敬意地对苏曼特拉颔了下首，温声道，“幸好有阁下在。”接着又用截然不同的无情声调冷声驱逐林碗，“你该离开了。”

林碗抿了抿唇。

她在人群中望了一圈，没有在里面看到柏特。

刚才的那段路里她知道他一直脚步很慢地跟在她后面，但她一次都没有回头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没在后面了。

找了许久没找到人，林碗终于慢吞吞的地爬到了三花猫的脖颈上。

她坐在猫鞍

上，握着用来固定身形的绳子，回头视线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把头转回来。

片刻后，再次回头，小声问：“我可以不走吗？”

菲尔汀冷声：“骗了我们神骨，还想厚颜无耻的待在我们部族吗？”

“不杀你已经是我们的仁慈了！”

“…对不起。”

林碗攥紧了绳子，指尖发着白。

然后她回过头再也不敢看他们一眼，垂着颈轻声对三花猫道：“我们走吧。”

林中幽静，三花猫载着高高的行李和林碗向林子深处走去，小了它几号的波斯猫跟在身边。

两猫一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幽林深处。

猫族耳朵灵敏，留在原地的化形种们一个个竖着耳朵听远方的的动静，直到最后一点林碗发出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再也听不到。

“她走了……”

一片寂静中，不知道谁轻声开口，声音中无限落寞。

然后一群化形种彻底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