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钰点点头,拿了验尸报告,让人封存了物证和这三具尸体,然后匆匆带着毛青云进宫。
为避免路上再遇到刺客,这次进宫的护卫多达八十余人,几乎将大理寺现在能调出的人马都安排上了。
如此大的一支队伍,全副武装地从京城的大街上走过,颇引人注目。
武亲王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失败了?”他气得猛力砸在桌子上,“废物,连毛青云这么个老东西都杀不了。”
车广远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失败的经过,苦恼地说:“大理寺早有防备,三号和五号都死了,二号和六号逃了出来,跟在毛青云后面,但蒋钰带了太多的人,将他们坐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二号和六号没找到机会动手。殿下,如今蒋钰匆匆带着毛青云进宫,属下担心……此事恐怕是瞒不过陛下了。”
武亲王焦躁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半晌后道:“让你派人去查毛青云是如何知道洛河的事,有了眉目吗?”
提起这个,车广远也很疑惑:“殿下,此事颇为蹊跷。毛家以及毛家亲近之人,并无一个去过西北的,他们也没跟咱们的人接触过,照理来说,毛青云应该没有渠道知道这个秘密才对。”
“但他就是知道了。”武亲王暴躁地说。
顿了片刻,车广远道:“殿下,属下查过了,四五个月前,车骑营一名叫龚全的百户莫名消失了,后来在城外的河水下游发现了其衣物和随身携带的物品,但没找到他的尸体。”
“怎么现在才说!”武亲王恼怒地瞪着他。
车广远苦笑道:“此人喜好美色,经常出去花天酒地,他刚失踪时,大家也没太当回事。后来找了几天,只找到了他的遗物,猜测他应该是落水而亡,尸体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儿去了,又见没什么事发生,便没再追究。”
因为龚全在京城并无亲友,军中跟他关系特别好的也没有。谁会去追究他失踪后到底是生是死呢?
武亲王紧皱着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迅速派人出去查他的动向,都跟什么人接触过,尤其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对了,还有沿着河流上下游寻找,即便是死了,尸体总会浮上来,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车广远应声,吩咐下面的人去办这事,回到厅堂后担忧地说:“殿下,如今毛青云就要进宫了,咱们……若是陛下怀疑了怎么办?”
武亲王也很头痛,琢磨片刻道:“先静观其变,毛青云如今是阶下囚,他的话父皇未必会信。而且他手里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证据也不好说,兴许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迅速出城,去大营,组织好咱们的人手,若是情况不对迅速带人进城,我会给你信号的!”
车广远听懂了他的意思,大骇:“殿下……这……不若咱们趁着陛下还不知道,迅速回西北!”
武亲王睨了他一眼:“回?我这一走,岂不是不打自招了?我们只有一万人,沿途上千里,大齐各地驻军拦截,能闯得过吗?况且回了西北后呢?”
西北苦寒,地广人稀,哪怕他在西北自立为王,没有军饷,也养不起几十万的军队,拿什么跟大齐抗衡?
而且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摘到胜利的果实了,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他不甘心,他还没输,他想搏一搏!
车广远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殿下说的是,那……咱们不若找找皇后娘娘,若是她肯在陛下面前维护您,此事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车广远没近距离接触过皇后,才会有这种想法。武亲王却是跟这个嫡母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我跟她母子情本来就淡薄,若是知道这事,她恐怕撇清干系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帮我,你速速出城,不得延误。”
“是,殿下,属下这就出城,殿下多保重!”车广远忙郑重地说。
将车广远送走后,他安静地坐在府中,等着圣旨的到来。若是毛青云进宫没多久,父皇就派人来请他进宫,说明父皇还信任他,若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则说明父皇已经怀疑上他了,他得另作打算。
大理寺今日发生的一切动静闹得不小,周嘉荣一直派人盯着,所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他并没有马上赶去大理寺,因为他去了,蒋钰很可能拉着他一起进宫。
他若是进宫了,毛青云说出洛河大捷的事,父皇可能会怀疑他利用在大理寺的权力,逼迫毛青云出来指控武亲王的,说不定还会怀疑是他对毛青云动了刑。因此,他特意等蒋钰走后才去了大理寺。
因为一天两起刺杀,大理寺这会儿还是风声鹤唳,少卿郭子卿在主持大局。他不放心地又让人盘查了一番大理寺,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还真发现丢了两套狱卒的衣服和仆从的衣服。
周嘉荣跟他打过招呼之后便直接去看谷阳。
谷阳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正准备回家,见到周嘉荣过来,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殿下,臣的胳膊受了伤,不大方便,殿下能否送臣一程。”
周嘉荣明了,笑着点头答应:“当然。”
二人一道出了大理寺,刘青等人远远跟着,走到无人处,谷阳停下了脚步看着周嘉荣道:“殿下,您……那日让臣送给毛尚书的纸条中到底写了什么?”
谷阳不蠢,毛尚书的变化就是从那张字条开始的,也是那张字条之后,大理寺外的陌生人才多了起来。
周嘉荣转过身抬头看着远处巍峨的皇城,淡淡地说:“谷阳,这种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过阵子你便知道了,你什么都不要问,忘记前阵子发生的事,回家好好养伤,这段时间也别去大理寺了。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或是发现什么异常,到我府上寻我。回去吧,多保重!”
谷阳从他凝重的语气中意识到这事干系重大,叹了口气道:“是殿下,若殿下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但请吩咐。”
周嘉荣拍了拍他的肩,笑着点头。
目送谷阳离开后,周嘉荣叫来刘青,边走边问道:“今天大理寺内到底什么情况,打听清楚了吗?”
刘青已经问过人了,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一个时辰内连续遭遇了两次刺杀,蒋大人吓得不轻,赶紧带着毛尚书进了宫。”
“这样啊,咱们很久没看过母妃了,走,进宫看看母妃去!”周嘉荣笑着说道。
虽然秋水宫只是后宫,但到底是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多少也能早点知道消息。他倒要看看,毛青云这颗探路石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准备怎么说,父皇还信不信他的好儿子!
兴德帝正在勤政殿跟几个大臣议事,孙承罡趁着休息的功夫,通报道:“陛下,大理寺的蒋大人带着毛尚书来了,说是今日午时毛尚书先后遭遇了两次刺杀!”
“什么?”兴德帝不敢置信,“有人敢在大理寺刺杀朝廷命官?”
毛青云虽说犯了案,但还没处置呢,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在大理寺杀人!
别说兴德帝了,其他几位大臣也极为震惊,他们一直在宫中,完全不知道今天中午大理寺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兴德帝愤怒不已,对孙承罡说:“去,把他们带进来。”
很快兴德帝和众大臣就被毛青云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前几天早朝毛青云的样子还只是落魄狼狈,今日却惨不忍睹,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胡子拉碴的,最最骇人的还是他泛黄的囚服上那一团团凌乱的血迹,还有包扎得结结实实的胳膊。
一见到兴德帝,毛青云就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地说道:“罪臣见过陛下,臣……臣差点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一句话说得颇让人心酸,就是兴德帝听了,哪怕很恼怒毛青云,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唏嘘。
他看向一旁的蒋钰道:“蒋钰,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赶在大理寺行凶,未免太猖狂了!”
蒋钰将今天的事和盘托出,最后道:“……这些人分明是冲着毛尚书的,微臣几次问毛尚书,毛尚书都不肯说,他要见陛下。微臣觉得此事颇有古怪,便将毛尚书带进了宫!”
兴德帝已经听不进去蒋钰后面又说了什么,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毛青云:“你是不是知道幕后主使?说吧。”
毛青云跪在地上,眼底神色变幻,磕头道:“陛下,微臣确实有猜测。微臣前几日收到了一张纸条,请陛下过目!”
毛青云从袖口中掏出那张莫名其妙出现的纸条,双手举起。
兴德帝狐疑地看了一眼,抬起下巴,让孙承罡去拿。
孙承罡将纸条拿了回来,先检查了一遍,再呈给兴德帝。
兴德帝打开纸条,先是看到了“福泉村九百口”这六个大字,很是疑惑,问毛青云:“就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毛青云头压低了几寸,闭上眼道:“陛下,纸条还有一面,您翻过来看看。”
来的路上,毛青云就想过了该如何交代这件事。他所知道的信息太有限了,如果贸然在陛下面前指认这是武亲王所为,或是说武亲王的洛河大捷有异,他拿不出证据,也经不起拷问,恐怕会让陛下觉得是他在血口喷人,污蔑武亲王,说不定还会惹怒陛下,从重处罚。